司空言好久才地上缓缓站起身,怔怔望向悬崖边背对而坐的两人。
    青焰已经和哥哥近在咫尺了,为什么不抓住他!
    如果起初是为了消除他的警惕,但他们已经聊了足有十多分钟。
    小枝和南辰戳在一边,不住对司空言使眼色,两个人的眼睛在寂静夜晚中闪闪发亮。
    司空言微一点头,悄悄往悬崖边移动脚步。
    他屏住呼吸,走得很缓慢,几乎没发出声音。
    不知他们在聊什么,嗓音很低,山风又大,几米外的三人完全听不清。司空云微垂着头,从崖下涌上来的风把他的长发吹得向上扬起。
    三米,两米,半米…
    司空言站在了他背后,蓦然一把抓住他上臂,力道极大,司空云低呼一声,右胳膊已呈一个奇怪角度被向上扳起,司空言也不管他反应,直接把他拖过地面,拽离崖边。随即俯下身,把斜躺在地上的司空云打横抱了起来,向后跑去。一切发生得很快,司空云紧皱眉头,左手捂着右手臂,他的胳膊脱臼了。
    抵达安全地带后,司空言把他放下。因过度紧张和疾速,他气喘吁吁。
    南辰和小枝迅速围拢上来,阻断司空云去路。
    「跟我回家。」司空言说。
    他先是盯着司空云的眼睛,随后目光才落到他胳膊上。
    「如果刚才你抓住的是我的脖子,是不是要把我脑袋拧下来。」
    司空云皱眉说。
    「我怕你跳下去。」
    司空云望他片刻,抬起左胳膊抱住他,随后已同样的方式抱了抱小枝,最后向南辰伸出手,南辰握住他的手,笑了笑。
    直到此刻,青焰才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他表情始终司空见惯,似乎司空云自杀这件事,在他心底激不起半分波澜。
    就这样谁都没有再说话,司空云上了司空言的车,小枝和南辰和青焰一起,几人踏上归途。即使如此,司空言一直忐忑不安,开车时总是瞄向副驾驶的哥哥,生怕他突然跳车身亡。所以他有意压低车速,引得高速巡逻车不住在后面鸣笛催促。
    「以后都别再提今天的事了。」
    司空云点燃一根烟,吸了两口说。
    「你改变主意了对吧,以后也不会再…」
    司空云点点头,倏地笑了下,「青焰这人挺有意思。」
    「当初他可把我和南辰折腾坏了。南辰有阵子挺迷他。」
    「的确很吸引人。他到底男的女的?」
    「他没跟你说?医学性别是男人,但其实不是。」
    司空云缓缓点头,「他说了一些,我没深问。」
    接下来彼此陷入沉默,司空言说,「先去医院把胳膊接上。」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后半句他没能脱口。
    司空云忽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笑得司空言心里发毛,还以为他是受刺激后的副作用。
    「幸亏你不恨我,否则我都得被你打死。」司空云在烟缸按灭烟蒂,半开玩笑地说,随即呼出口气,语气自嘲,「还以为自己寻死的意志很坚决,其实根本不是。青焰说话虽然很尖刻,但句句戳心呐,他说,如果你是为了证明什么,那么你已经得到答案了。」他扭头看向司空言,「我或许,就是为了证明你爱我。」
    司空言点点头,却没去看他的眼睛,想起之前说过那些话,他有些不好意思。人们总是羞于对亲人坦白爱意,对父母也好,对兄弟姐妹也好,坚定而真挚的说出那三个字,似乎是很困难的事。
    「小枝也是爱我的。」司空云继续说,「远超出我的想象。有你们两个陪在我身边,我还求什么呢。」
    「我爱你」是
    三个字,三个字组成最复杂的一句话。
    有些人藏在心里,有些人脱口而出。也许有人曾静静看着你:可不可以等等我,等我幡然醒悟,等我明辨是非,等我说服自己,等我爬上悬崖,等我缝好胸腔来看你。
    可全世界又有几人在等。一等,雨水将落满单行道,找不到正确的路标。一等,生命将写满错别字,看不见华美的封面。
    全世界都不知道谁在等谁。
    而他在等他。小枝也在等他。
    对于南辰而言,今天发生的一切惊心动魄。真正洞彻她心的,不是司空云站在崖边,而是小枝义无反顾的与他站在了一起。她自问,她有这么爱司空言么,答案是否定的,即使她希望她能如此爱他,可实际上却做不到。中文網
    小枝为她上演了爱情理想的模样,爱是穿越荒原的勇气,是阳光炙热的奔跑,是大雨滂沱的伫立。是生死相随的疯狂。
    南辰从后视镜望向后面安静坐着的女生。
    小枝静静望向掠过车窗的夜色,表情平静,既无大起大落的悲壮,也没有就这样被司空云忽视的失落,就像方才她的举动,和吃饭睡觉一样理所当然。
    进入青城后,司空云拜托青焰让她把小枝先送回家。他和小枝在高速收费站外的空地上互相拥抱,小枝满脸都是满满的幸福。
    南辰直接坐青焰的车走了,她想自己静一静,好好回放下和司空言的过往。司空言并非一个感情寡淡的人,在他心底其实隐藏着激烈而汹涌的感情,只是他选择了关闭那扇门,对她或许也只开到一半。
    司空云右胳膊脱臼,虽接上了但由于受到外力冲击过大,导致无法短时复原。司空言上午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议,小枝又参加模拟考,结果最后登门照顾他的人,成了南辰。
    司空言千叮万嘱,让她千万别和司空云斗嘴,无论他说什么都顺着他,大不了等他回家后拿他出气。
    南辰让他放心,保证自己绝对会提供最一流的服务。
    司空言在她额头吻了下,匆匆上班去了。
    「师父,又见面了。今天上午,由愚徒照顾你。」
    南辰倚在卧室门框上,看着站在窗前画架前的司空云说。
    出奇的司空云并没揶揄她,或说凉飕飕的话,而是轻声道了句,「谢谢你。」
    这一下反倒把南辰弄没词了,她说,「也不用客气,我们也算是朋友。」
    司空云盯着空白画布,「我正在构思新作品。」
    「有什么好想法?」南辰走到他身边。
    司空云点头,朝阳从侧面照着他的身体,将垂散在胸前的发丝染上金色。
    「可惜我现在画不了。」他看向她,「能帮我打线稿么?」
    「能是能…可我不一定能准确表达出你心底所想啊。」
    「你在绘画上很有天分。」司空云说,「我想再为小言画幅画,那幅太阴郁了。」
    南辰望着他一本正经的侧颜,不禁道,「你正常的样子真不错,该怎么说,很有魅力。」
    司空云娆娆瞟她一眼,「彼此彼此。」顿了下,他突然问,「你爱小言么?」
    南辰沉默下,「有多喜欢才算爱呢?」
    司空云没有回答她的疑问,拉过椅子坐下,「我跟你说下我的构思,和我想表达的东西。」
    「你还没回答。」南辰说。
    司空云扭头看向窗外,「我就是爱他的,同时也曾恨他。这两种感情都达到巅峰。」
    「哈,我还真有点羡慕他了呢。」南辰耸耸肩,「我要是也有个哥哥就好了。」说完,她又觉这句有暗示司空云的嫌疑,补刀:「我没别的意思啊。」
    司空云不以为意,「有没有都没关系,我只做小言一个人的哥哥。」
    …南辰暗自翻白眼,果然他俩就是犯冲啊。
    司空云说,「我想描绘一幅旅程。辽阔的,遥远的,古旧的。我和小言是客车上的旅客,他在中途睡着了,而有我在,他便睡得很安心。色调明丽温暖。有阳光照在肩头。如果用一段文字描述的话…」他垂眸眨眨眼,「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这山间清晨一般明亮清爽的人。如奔赴古城道路上阳光一般的人,温暖而不炙热,覆盖我所有肌肤。由到夜晚,由山野到书房,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贯彻未来,数遍生命的公路牌。」
    南辰良久望着他,有些怔忪,有些惊叹。
    原来面前这个男人不仅才华横溢,还有着一颗无比浪漫温柔的心。只是之前她从未看到过他的这一面。她越发羡慕起司空言了。
    「这么看着***嘛。」司空云说。
    「呃…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还这么感性。」
    「先从公路开始吧。」
    南辰落笔,突然说,「我们还是师徒么?」
    「你我可以一直做师徒,但如果是其他关系,我希望你能真诚些。」
    「我哪不真诚了?」南辰不满的反驳。
    「远山和云朵都淡化,公路要荒芜感的。」司空云叠起双腿,边吸烟边说,「我说的真诚,不单是指诚实或专一,而是要你敞开心扉。」
    「小向日葵,你并没对小言彻底放开你的心。」
    南辰被他戳中,可嘴上却左右而言他,「你这兄长的架子摆得很足么。」
    「就是这。每当到了最根本的地方,你就逃避了。」
    画笔勾出一条笔直的线,蓦然顿住,南辰说,「他从不曾对我说过像对你说的那些话。他对我是另外一回事。」
    「当然是另外一回事,我和你怎么能一样。」司空云倏尔一笑,「你们是恋人。」
    「他像疯批一样的爱你,对我却理智得多。」
    「因为你也不曾为他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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