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或许会更冷,不如我给你弄个火盆子烤烤?”
    唐玉斐说的认真,殷不疑毫不怀疑她真能从哪里找来一个火盆,他略感无奈地笑了笑:“不用,我不冷。”
    被子已经够厚了,只是不知怎的就病了,看来他对凡人身体的孱弱还是了解的不够清楚。
    “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喝完水后,喉咙的干涩缓解许多,殷不疑的声音低而哑,目光中有歉意。
    他额头的温度热了巾帕,传到唐玉斐的指尖,她就将巾帕取下来重新浸过凉水,边拧边轻声笑道:“怎么会,既然是第一次做凡人,当然要什么都体验过一次才好,万一再生病你就知道该怎么对付了。”
    “天冷要添衣,注意保暖却不能捂着,病了就多喝热水,谨记休息足够。嗯......再有不懂的,我都会一一教你。”
    殷不疑靠坐在床沿,他的身体微微发热,脑袋也仍有些昏沉,但说不上太难受。过去他也曾多次受过或轻或重的伤,相比之下这小病实在算不得什么。
    何况,他现在很心安。
    他目光温和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烛光如绘笔般在他脸上落下弧度优美的线条,由眉骨至下颌,藏了一半在阴影中。或许是因为病着,那双黑眸含着水汽,波光粼粼,竟透出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好。”
    唐玉斐重新拿了冰凉的巾帕过来时,觉得他生病坐在床上等她的样子有些呆,她故意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然后伸出手覆在他头上。
    殷不疑缓缓眨了眨眼,面上的表情似有些困惑,却听见唐玉斐笑出声:“乖。”
    他的头发柔软顺滑,摸起来如绸缎般舒服,唐玉斐怕揉乱了,动作很轻地一下又一下顺着,就像他平时替毛毛顺毛那样。
    怪不得都喜欢摸摸头呢,她想。
    殷不疑终于理解她的意图了,他轻抿了唇,原本就发热的脸更有些燥,却乖乖坐着没动。直到唐玉斐再次将巾帕贴在他额头上,冰凉的触感瞬间让他的脑子清明许多。
    “饿不饿啊?大师兄给你留了饭,要不吃点儿?”
    “我不饿。”殷不疑摇摇头,却将目光转向紧闭的窗户,轻声道:“我想出去看看。”
    “出去? 雪还在下,很冷的。”唐玉斐表示不赞同,“你还病着呢。”
    “不可以吗?”殷不疑似乎叹了口气,纤长的眼睫微微垂了下去。
    唐玉斐见他失落,想到他已经十几年未见过白玉京的落雪,顿时有些心软。
    或许是想起不疑峰了吧。
    “那就出去看看,不过你要拉住我的手。”
    帮殷不疑穿上裘衣、确认他裹的严严实实后唐玉斐才打开门,寒风裹挟着细雪从门扉飘进屋内,烛火跳了跳,指尖瞬间缠上几缕寒意。
    地上已经覆了层薄薄的积雪,整个院落都像盖在一块素洁的白纱中,安静,纯洁。
    白玉京的月亮同涧山宗的月亮不同,又近又大,银辉将院子照的很亮堂。两人牵着手走出院门,穿过曲折回廊,步入一片梅林。
    梅花树上覆了层冰霜,在月光下如晶矿般熠熠生辉。
    唐玉斐的灵力源源不断传到殷不疑体内,他丝毫不觉得冷,静静地看着周遭景色。
    落雪匿进柔软洁白的狐绒,落在两人的头发上。或许是氛围使然,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只有靴子踏在雪上的小小吱嘎声。
    两串脚印一路延伸。
    “一直没问你,这里离你的不疑峰远吗?”待远离他们暂住的院子后,唐玉斐才问道。
    殷不疑抬手遥遥指向远处,轻声道:“在那里。”
    那是最远的山峰,远到恍若遗世独立,只能见到一片与皎月相融的雪白,让人心中难免孤寒。
    唐玉斐微仰着头,轻声感慨了一句:“还没真正去看过呢。”
    她只在殷不疑的幻境里见过不疑峰的模样,只是殷景初此时还在那里,他们不能贸然靠近。
    殷不疑正欲开口说话,却呛了口冷风,他轻皱着眉,以手握拳抵着唇轻轻咳嗽起来。唐玉斐不能放开他,只能绕到他身前用另一只手替他拍拍背顺气。
    两人几乎额头相抵,乍一看如同相拥。
    淑云峰主瞬移到山峰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她刚要迈出的脚步倏然顿住,身体也微微僵硬。她脸上依旧覆着白纱,露出的那双美目里是显而易见的惊愕和犹疑。
    远处穿着白裘的男子终于抬起头,露出她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那张本该疏淡出尘的脸此时透着一抹不自然的红,就连眉梢眼角都是红的。细雪停留在他纤长的眼睫上,黑眸中水汽蒙蒙,如湖面上的薄雾,勾的人莫名想去探寻薄雾之下会是怎样一番旖'旎曼妙的景色。
    淑云峰主看不到背对着她的那名女子的模样,只是殷不疑的唇角含着浅笑,目光极为柔和。
    本该无情,却是有情。
    两人在梅花林中依偎而立,如点缀在画中的绝笔。
    见两人似乎又挨近了些,淑云峰主呼吸微乱,顾不上脑中纷乱轰鸣的思绪,身形一动。
    周遭倏然寂静无声,连风都停滞了,唐玉斐察觉到这是有人在他们周遭设置了结界。
    “是谁?”她悄然运足灵气,清喝出声。
    唐玉斐并不紧张,这里是白玉京,有十二峰主坐镇,不会有人蠢到在这时候对来参比的修士动手。
    面前五步远的地方显现出白衣女子的身形,女子白纱覆面,仅露出一双眼睛就已经美得惊人。
    只是,那双眼里的情感有些太过复杂了。
    淑云峰主?
    “淑云峰主深夜到访,还特地设置了结界,可是有事?”殷不疑没有戴面罩,唐玉斐知道对方肯定是认出他了,她面上不显,镇定开口。
    “不疑......仙尊?”淑云峰主却没有回答唐玉斐的话,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殷不疑的身上,即使竭力保持平静,唐玉斐却还是捕捉到她声音中有丝颤抖。
    殷不疑微微颔首,语气极淡道:“淑云峰主。”
    同过去一般无二的语气,礼貌、淡漠、疏离,更与他方才的样子全然不同。
    可这才是淑云峰主记忆中的殷不疑。
    “真的是你,那么不疑峰上的......你的修为呢?为何我丝毫感受不到你体内灵力?”淑云峰主险些忍不住要向他走近,亲自一探他的身体情况,可一看到殷不疑的神情,她又生生止住。
    唐玉斐将淑云峰主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微一抬眉,对方的某些情绪实在是外露的太明显了。
    看来这其间有故事啊。
    然而,殷不疑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般,依旧简短礼貌地回道:“我因故修为尽退,如今已是一介凡人。”
    “怎么会这样?平白无故,怎么会一身修为都消失无踪?”淑云峰主拧紧秀眉,轻声喃喃道。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找我们商量?华荣肯定会替你想办法的!”
    对方的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着急,可殷不疑只冷冷淡淡地回绝道:“不必。”
    这话实在出乎淑云峰主的意料,她终于忍不住朝两人走近两步,语速渐快:“你原本的修为已臻至大乘,离飞升仅一步之遥,突然跌落至此,你难道不会感到恐惧吗?况且,你的修为不仅事关你一人,还关乎到白玉京、关乎到整个仙界,若是你修为尽失一事传出去,对整个仙界来说......”
    “淑云峰主。”清脆的女声冷不丁响起,打断了淑云峰主的话。
    唐玉斐面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卑不亢地看着她。
    “你又是谁?”淑云峰主回过神,似乎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她这才将目光落在殷不疑身侧的女子身上,眸中是审度和探寻,还有些被人打断的不满。
    这女子她认识,毕竟她和华荣都在大比上注意到过她。天赋是极好,但还太过稚嫩,如今只是个元婴而已。
    思及此,淑云峰主目光下至,又落在两人从始至终交握相叠的手上。
    “涧山宗唐玉斐。”唐玉斐唇角微勾,态度看着很是端正有礼,说出来的话却不是。
    “峰主今夜只是为了叙旧吗?”
    淑云峰主的眉毛皱的更深,她心中不快,可还未有所动作,却见殷不疑迈了半步,像是将那女子护在身后。
    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分明已经没有了任何威压,可淑云峰主还是觉得心尖一颤,败下阵来。
    “华荣的两位徒孙从太初秘境出来后,将秘境中发生的事告知了我和华荣在内的几位峰主。在白玉京,华荣与你算是最为亲近,得到消息后他就借故去了两趟不疑峰,却发觉如今在白玉京上的殷不疑有些不对。”
    她微垂了眼,低声道:“不疑,那人虽有着与你一般无二的容貌,可我知道,那才是假冒的。”
    殷不疑略感不解:“你为何能肯定,我即是我?”
    “我当然能认得出你!”淑云峰主急了。
    唐玉斐轻咳一声,趁机轻轻捏了捏殷不疑的手。
    这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原来淑云峰主一直在暗恋殷不疑啊。
    淑云峰主也察觉自己失言,竟然将多年来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她有些慌张和羞怯地抬起头,一颗芳心七上八下,她想辩解,却又故意忍住了没去辩解。
    她只想知道殷不疑会是什么反应。
    殷不疑自然也能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他面上有一秒的诧异,但随后又归于平静。
    只是,他下意识扭头将目光落在了身侧的唐玉斐身上。
    淑云峰主一直紧盯着殷不疑,见到他的动作后,原本略带期许的心便一点点沉落谷底,目光也如寂灭的星辰,陡然黯淡。
    一直以来,她和殷不疑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两人甚至算不上相熟,她只比其他人多见过他几面而已。
    他对她同其他峰主无异,可他却从不知道,她已暗慕他许久,久到每天只需抬头遥遥看一看那座由雪满山头的不疑峰就会心安的地步。
    若是没见到方才那一幕,她本从未奢望过什么的。殷不疑就是殷不疑,那个永远淡漠疏离、高高在上的殷不疑,身无牵挂,心无旁骛。
    可原来,他也是会动情的,原来他动情会是这般模样,原本他根本不是世人和她所以为的冷淡无情之人。
    淑云峰主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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