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唐潆立时心旌摇荡起来,笑着接过糕点吃得津津有味。

    靖海侯夫人十分讶然,皇帝就坐在她身旁,她竟不知。须臾间,她果断地换了个安利对象,拿着梅花笺到唐潆眼前,滔滔不绝。

    这好歹是唐潆的舅母,她不敢怠慢,可实在做不到像太后那般忍得住这般强聒不舍,便大胆地抛出心中揣测,她笑道:“表兄好文采,来日定有大成。”太后闻言,朝她看了一眼,唇畔带笑,显然母女二人默契地想到一处去了。

    靖海侯夫人大喜过望,又强压住面上的喜色,笑吟吟地道:“陛下赞誉了,家里诗文熏陶,他小小年纪才得以有如此进益。说起来,大郎与陛下年岁相仿,他是岁加冠,陛下明岁及笄,他相貌随我,确是面如冠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傻子都听得明白。

    “咳咳——!”咽下去的糕点霎时被堵在喉间,唐潆猛烈地咳嗽起来。太后给她递来一杯清茶,一面看她饮下,一面轻拍她的脊背,秀眉微蹙。

    靖海侯夫人偏生毫无点到即止的觉悟,只以为唐潆纯粹是被食物噎着了,还想再多说几句话攀附这桩与皇室联姻的亲事。太后蓦地话锋一转:“提及大郎,我却想起二郎来,前阵有个御史弹劾他纵容家仆为非作歹……”靖海侯夫人微怔,脸色由红转白,正欲辩解,太后又淡笑道,“家仆众多,何人管得过来?阿兄阿嫂向来家教甚严,此事该是误会。”

    靖海侯夫人顺水推舟地讪笑:“确是误会,殿下明辨是非又通情达理。”

    接着,又恭维一番。

    太后手执茶壶,给她斟了一杯茶,并不动声色地向唐潆看了一眼。

    唐潆立时起身,弯身行礼道:“阿娘,连日积案如山,我先回去处理朝务,晚些再来。”其日尚是休沐,然国事运转不曾有断,这个借口足以搪塞。

    太后轻轻点头:“去罢。”

    面对这些长辈,碍于她辈分小,私底下是难以斡旋,幸而太后每每若无其事地出言维护,让她得以逃脱出来。唐潆披上大氅,步出温暖的殿内,远远望见风雪中几位风韵犹存的命妇夫人与蕴藉翩然的少年郎君,命妇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就罢了,少年郎君亦是白面扑粉,盛装而来。

    往年的家宴,几时见过这样的阵仗?她猛地刹住脚步,紧赶着戴上毛绒绒的兜帽以遮面容,一溜烟便窜到拐角处的游廊,径直从角门逃出未央宫。

    站在空荡荡的长街上,四下无人,连呼吸都很是轻松舒缓。疾步走来,浑身又是冷汗又是热汗,唐潆摘下兜帽,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身上。追赶而至的池再忙将伞撑开,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陛下怎地走得这般急?奴……奴险些追不上您。”

    随之是一阵松软的踏雪声响,青黛领着宫娥内侍缀在身后。

    唐潆眨了眨眼睛,眼角的雪花被裹挟进去,倏尔便融化作雪水顺着面颊淌了下来,犹如一道新添的泪痕。前方是白雪皑皑的夹道,再望过去,最远之处是漫漫冬日中的道道宫门,宫门之后又是什么?她从来不知,自周岁始,她便被困在这里,如今说她富有四海身系九州,可笑的是她连治下的这片土地都从未亲眼见过。

    束缚她的又岂止是这座宫城?

    有倾慕之人,能与她谈天说笑,能与她朝夕相对,能与她心有灵犀,却唯独不能与她坦诚相见。这些尚可容忍,但长大了,大大小小的烦恼接踵而至。她只以为她才十四岁,古代女子十五及笄出阁,年方十四俱都在筹划婚事了。

    靖海侯夫人急是急了些,却犹如一记钟磬之声使她醍醐灌顶。

    池再见她望着前方发怔,此处又是风口,冷风刮得他一个糙汉的脸都生疼得紧,遂低声道:“陛下,外面天寒,不如先回宣室殿罢。”

    风势甚大,将漫天雪花席卷得纷杂散乱,恰如唐潆此时此刻的心境。她心中默默叹息,迈步朝前走去,一路沉默无言,待她走到宣室殿,已然定下主意。她是皇帝,她自己不想纳皇夫纳侍君,谁还能迫她不成?

    元月初八,休沐假毕,府衙开印。

    严屹奉诏抵京,补任吏部尚书的空缺,唐潆设下接风宴以示礼遇。诚如萧慎所荐,严屹精明强干,当年在吏部侍郎任上时便洞悉本朝官吏考课制度的利弊之处,尚未拟出详案便被罢官赋闲,宏图伟业遂作空谈。

    此次起复,严屹对唐潆的青睐重用感恩戴德,飨宴时就将奏疏呈上,里面所写俱是他呕心沥血的革新吏治措施。显然,与守成的王泊远相比,严屹是典型的改革能才,恰恰契合唐潆的需求。唐潆没有怠慢他的心血,接过奏疏,立时认真地看了起来。

    此封奏疏并非泛泛而谈,由浅入深,鞭辟入里,将现行的考课制度中种种潜在的弊端分析得头头是道,更提出了具体的解决办法。难能可贵的是,严屹对女子成见颇少,兴许是出于迎合女帝的心理,遂增添了几则利于女子入仕的条例。

    严屹终归是赋闲日久,有许多当朝事了解得不透彻,奏疏中就有些许瑕疵,但无伤大雅。唐潆兴致盎然地与他就着几处疑问与瑕疵,围炉话谈。

    殿内融融炭火,外面风雪阵阵,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寂静无声,宛若绘在素绢上玉树琼枝的画景。

    制造火/枪之事秘而不宣,是以薄玉如若要去海州寻访工匠,需避人耳目行事。她和余笙每年年初,都会回到金陵探望出云,是绝佳的时机。这日,两人来未央宫向太后辞行,余笙对太后总是难掩抱愧之情,听闻她近日病情加重,愈加内疚。

    余笙情绪低落地道:“我已告知阿爹,江南杏林中,他人脉颇广,兴许能有法子。都怪我,我学艺不精,若是我……”

    话未说完,太后先出言宽慰她:“你又说傻话了。其时我便与你说过,让你勿要有诸多压力,成亦可,不成亦可,我本是看得很开。再说,当年解毒的药方非你一人所配制,你如今何故将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

    余笙被她惹得抹眼泪,哽咽道:“阿嫂,你总这样,我倒宁愿你埋怨我几句,责怪我也好,打骂我也好。”

    太后将丝帕递与薄玉,让她给她擦擦眼泪,索性不再拿话语勾起她心中久久难消的愧疚。而是向薄玉叮嘱道:“朝臣中并非全是守旧之人,据我所知,海州布政使亦有引进西洋火器之意。你此行,若是有需,不妨与他联系合计。”

    薄玉一怔:“殿下,您知道……”那日在宣室殿,只唐潆与她,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此事仅二人知晓。

    太后轻笑:“无论何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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