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彦作为一个始终在人群里出风头却最近总被方小刀抢了风头的人,这时候自认为极为重要。他横跨一步挡在二人中间道:“两位稍安勿躁,可能只是一些误会,大家免伤和气。”
    方小刀不依不饶道:“什么误会,大半夜的举着火把来管我们两厢情愿的事情,岂能不过分。就算我无所谓,但是女人的名节那可是比命还要重要的。”
    孙彦回头道:“小刀,你不要得理不饶人,张兄肯定也是无心之过。”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旨在把这件事说死,说成是张恭理亏。其实孙彦只是凭着自己的私心在帮方小刀,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小莺也完全没有明白方小刀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多此一举一样。
    张恭很想从方小刀和小莺身上看出点什么,但是这两个人浑身湿透,且鞋子上面都是泥浆,什么都看不出来。虽然难以解释为什么穿着鞋子下水潭,甚至小莺为什么裹着衣服;但是乍一看根本没有破绽,也没有能够立刻将方小刀的谎言推翻的任何证据。
    思量再三之下,张恭只能让方小刀他们回去再说,毕竟站在这里也是徒劳无功。
    等方小刀穿好衣服,立刻就有人敲门相请。看得出来,这件事不会就此作罢。
    方小刀走进厅堂里面的时候,发现吴博良也被惊动了。只是他不是一个人来,而是由姚可冰在一旁陪伴。姚可冰青丝披散,在吴博良身旁小心伺候,二人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但是这种师徒兼情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复杂,至少在外人看来绝不光彩。刚刚坐下来,小莺也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得坐在方小刀身边,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
    吴博良神色古井无波,向众人道:“深夜打扰各位实在是抱歉,只是家里死了人总该查个究竟的,还请各位海涵。”
    几个人人顿时惊讶起来,只是人数比较少,所以没有什么窃窃私语而已。而且各人定力都还不错,没有人立刻去在方小刀的眼神里寻找答案。
    张恭看了一眼方小刀,却没看到方小刀有什么变化。反而是方小刀看到了他的目光后大声道:“你看什么看,家里死人了你不找凶手,跑到水潭边到底什么居心啊?”
    张恭道:“哼,少侠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吴博良道:“不得无礼,等过一会我们再说不迟。”说完对方小刀道:“还请少侠见谅,我这弟子也是关心则乱,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和他计较。”
    方小刀冷笑不语。这时外面走进来两个男子,抬着一张木板进来。而木板上,赫然是一具女尸。
    屋子里寂静了许久之后,吴博良道:“这是我一个女弟子,刚才被人发现死在了第九层的门口。所以,我希望能够找到真凶,是她的灵魂得以安息。”
    法缘道:“阿弥陀佛,苦也,苦也!”
    方小刀觉得一位得道高僧这时候不应该只是说两遍苦也,但是法缘的确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那名女子,神色悲戚。
    吴博良道:“方少侠,夜里只有你和这位姑娘外出,这你作何解释?”
    方小刀道:“怎么你也对别人男欢女爱的事情如此感兴趣?”
    吴博良道:“方少侠说笑了,只是有人看见少侠和这位姑娘并没有去水潭里,而是去了上面,这总归不假吧?”
    方小刀道:“哦,是谁看见的,不妨让我也看看这位目光如炬的大功臣啊?”
    吴博良看了看张恭,张恭走到门外叫了一名弟子进来道:“便是他了,方少侠还有何话说?”
    方小刀从身上摸出一把干果放在桌上道:“这是外面买来的东西,跃龙潭应该不常有,不知有哪位想品尝的?”
    张恭冷笑道:“那倒不用,少侠尽快享用便是,往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
    方小刀道:“这外面的东西想来稀罕,但是也只是图个新鲜罢了。要是真的把外面的东西和里面的东西对比,我看你们还是认为自家东西胜出一筹。物既如此,人也应该是了。”
    张恭道:“你不必说这些无用的话,先说说你自己吧!”
    吴博良道:“少侠的意思在下明白,吴某在这里向大家赔个不是。在下虽然不该先想到几位贵客,但是在下这些弟子平日里相亲相爱,似乎没有道理做下这件事情。”
    方小刀笑道:“我可没这个意思,您多想了。”
    吴博良自然不信方小刀不是这个意思,不然他也不会拿出一把干果来装模作样。只好岔开话题道:“今夜只有方少侠和这位姑娘外出,所以你也不用再牵扯其他人了。清白即是清白,说清楚就是了。”
    方小刀讥诮道:“是嘛,今夜无人出门,都在屋中酣睡。那么,到底是哪里来的一群鬼魅害得我衣服都没穿好,在水潭里丢人呢?”
    孙彦推波助澜道:“我正在梦中,突然听到一群人来势汹汹。透着窗户,就看见这位张兄带着一群人举着火把向上跑。这群人应该不下二十,怎么能说所有人都没有出门呢?”
    吴博良道:“但是,去上面的却只有这二位。”
    方小刀看了看张恭道:“姓张的,你住在第几层?”
    张恭道:“我住在第三层。”
    方小刀道:“那,你是怎么看见我上去的,又是怎么看见我杀人的,甚至,你怎么知道死了人了呢?”
    张恭道:“这当然不是我看见的,是他看见的。”
    方小刀看了看那名弟子道:“你住哪里,为何能看到我在第九层杀人?”
    那人道:“我没看见你杀人,但我看见你们俩上去了。”
    方小刀道:“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那人支吾道:“我,我看到之后就告诉了大师兄,然后大师兄带着我们上去,这才发现死了人。”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很好,你说得毫无破绽。但是你又住在哪里呢,为什么不回答我?”
    那人看了看张恭,似乎极为紧张。方小刀道:“那张恭告诉我,你这位师弟住在几层啊?”
    张恭道:“第五层。”
    方小刀道:“哦,那请问这位,黑灯瞎火的,你在第五层的什么地方,透过夜里的浓雾看到了我们。你这么笃定是不是看到我们的脸了呀,要是不清楚,你再好好看看,你看到的是这两张脸吗?”
    那人点头道:“在下非常确定,我看到的就是他们。”
    方小刀终于确定,这家伙肯定没有看见。他就算能看到他们的脸,也绝对看不到小莺用黑纱遮住的脸。方小刀笑道:“好眼力!”
    吴博良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的弟子摆弄方小刀是不可能的,再这样下去,方小刀能把事情说成是栽赃嫁祸。于是摆了摆手道:“下去吧,我相信方少侠不是这种人。”
    张恭看起来非常的不甘心,但是吴博良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驳。
    吴博良道:“大家都是武功高手,想来定然见识非凡。不如移步去看一看杀人的地方,或许能够看出蛛丝马迹来。”
    到了第九层门口,火把和灯笼把石阶照的亮如白昼,甚至有些刺目。而同样刺目的,还有石阶上红色的血印。这血印并不大,而是一个个月牙形,从上到下,总共深浅不一的十来个。
    吴博良和张恭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因为这样的脚印,似乎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小莺站在方小刀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笑出来。她可是什么都知道的,自然能够想明白这血印是怎么来的。
    当时,方小刀在门口站着,突然觉得脚下黏糊糊的。这并不稀奇,但是他的脚向前一探,就踢到了软绵绵的什么东西。本来他以为黑夜里不小心碰到了小莺,所以立刻收了回去。但是他摸到小莺的手的那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小莺彼时站立的地方是自己的右侧,左脚怎么可能踢得到。他震惊之下仔细得嗅了一下,立刻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所以才会拉着小莺飞奔而下。当时他来不及多想,只是生怕牵扯其中,所以下石阶的时候使了点小计谋。掂着脚尖跑了下来之后,在六层两人躲避的时候,他才将双脚着地,将鞋底在地上蹭了一会,估计谁也找不出一个完整的脚印来。
    这种突然之间的计谋倒是很能看出一个人的智谋,像方小刀这种人,在越紧张的时候越能够做出一下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孙彦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却故作不知道:“这血印是怎么回事,为何是月牙形的呢?”
    吴博良道:“这可不是什么怪物,而是有人故意用脚尖走路。只需要检查一下,谁的脚上沾了血,那就不难找出凶手了。”
    方小刀道:“听着话的意思,我们鞋子湿了的人,好像是故意的了?”
    吴博良道:“清者自清,只需要对比之下脚印大小,那就不难洗刷冤屈了。”
    小莺和孙彦他们正在紧张,方小刀却不以为意的走上前去道:“好,我去在沾点血,来让你们看看。”说完不等别人说话,立刻跑了上去踩进了血泊里,然后又掂着脚尖走了下来。
    张恭立刻大叫道:“一样大,一样大。”
    方小刀笑道:“难道一样大就说明是我杀人的吗?我脚上了没有血。”说完顿了一顿又道:“抬起你的脚,然后试一试你自己的多大,再来指责我。”
    张恭恰好和方小刀差不多高,脚的大小更是几乎相同。这样一说,小莺立刻道:“你要是有胆,也去踩了血试一试?”
    张恭怒气冲冲的走了上去,然后也沾了血,踮着脚尖走了几步。
    孙彦看了看道:“虽然你踮脚不太高,好像故意让脚印打了一些,但是脚尖还是和那血印一样宽的嘛!”
    小莺道:“哦,原来是你这个做师兄的自己杀了自己的同门,然后栽赃嫁祸。也难怪你不嫁祸别人,毕竟方大哥和你脚一样大。”
    张恭愣在当场,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吴博良看了一眼方小刀道:“好,这件事只好慢慢追究了。方少侠,果然是智谋过人啊!”
    方小刀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但是他明白吴博良其实心知肚明。自己刚才的举动,肯定已经被吴博良看透了真相。
    原来,方小刀并不是因为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踩了血迹,而是怕自己的鞋子虽然沾了泥垢,但血迹还留着一些。所以,现在踩上一些血,到时候就没有人再拿这双鞋做文章了。虽然踩着一些可怜女人的血洗刷自己的确不太好,但是在自保面前,他已经很能够下狠心了。
    过了一会众人回到屋子里,方小刀思索了一会,正准备睡觉,结果有人敲了敲门。
    方小刀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姚可冰。方小刀一愣道:“姚姑娘,你有什么
    事?”
    姚可冰道:“你不愿意我来么?”
    方小刀道:“请进。”
    请姚可冰坐下之后,方小刀却敞开着屋子的门,似乎要证明清白似的。
    姚可冰看了看方小刀桌上的长剑道:“公子的佩剑,应该跟了公子很多年了吧?”
    方小刀摇头道:“不算很久,但也已经有三年多了。”
    姚可冰道:“我听说,习剑重在专,而专一的人,对自己的剑是非常忠诚的。”
    方小刀道:“那你说是人重要还是剑重要?”
    姚可冰一愣道:“人吧!”
    方小刀道:“既然人比剑重要,何必非得一生只用一把剑,难道剑毁人就该亡吗?”
    姚可冰点头道:“有道理。”
    沉默了一下,方小刀道:“我认为,姚姑娘不该来。”
    姚可冰道:“哦,为何?”
    方小刀道:“至少你没这个时间。”
    姚可冰自然明白方小刀是说她应该此刻和吴博良在一起,但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叹息道:“是你不该来。”
    方小刀道:“你是说,我不该来跃龙潭还是什么?”
    姚可冰道:“你来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离开。”
    方小刀看了看姚可冰道:“我要是想离开,可能这时候你已经看不到我了。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姚可冰道:“所以,你今天做的并不明智。他是个气量很小的人,你既然得罪了他,就很难离开这里。”
    自从经历了刀马川的事情之后,方小刀觉得这个世上能够让他害怕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对比刀马王宫和跃龙潭,好像他真的没有理由害怕。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姚可冰来找自己,不得不让他心里打鼓。
    方小刀道:“烟波亭连裴旭东,宫南燕这样的人都能弄来,我方小刀自然更加容易一些。就算我逃出去,那又有什么用呢!”
    姚可冰站起来道:“你可知道,我绝不会害你的。”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姚可冰见自己劝不动方小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走到门口道:“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走出去替方小刀关上了门。
    第二天睡醒之后,推开门一看,外面的大雾已经散了,天气也很晴朗。方小刀走到外面,看了看那瀑布。虽然失去了那种从云端跌落的神秘感,但是宣泄而下的水流还是让人心旷神怡。
    正在发呆的时候,法缘从后面走过来道:“你在想什么?”
    方小刀道:“我在想,你个老和尚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法缘道:“还真的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希望你听了不会想杀人。”
    方小刀道:“你说说看,我这个人一向脾气还不错。”
    法缘道:“有一个四海帮的女弟子告诉我,我师弟和韩道长,宫女侠,裴公子并不是跃龙潭的全部客人。但是,他们来了之后一直没有露面,连他们在哪里都还需要打探。”
    方小刀一愣道:“于是,昨天晚上这个四海帮的女弟子就死了,对吗?”
    法缘点了点头。
    方小刀道:“这个,不足以让我想杀人。”
    法缘道:“一个裴旭东或许只能让你着急,但是你一定会想尽办法和他们斡旋。但是如果加上一个公孙菽,你应该很想杀人。”
    方小刀眉头竖起来道:“小莺她母亲?”
    法缘点了点头道:“是的,公孙女侠也来了。”
    方小刀努力的平复下来道:“这么多的高手,到底是怎么被他们带来的?”
    法缘摇头道:“不是带来,是他们自愿来的。”
    方小刀道:“我从昨晚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法缘道:“我们几个人在这里实在是碍事,但是他们几个,的确是自愿来这里的客人。”
    方小刀道:“这不太可能。”
    法缘道:“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认识一个人,这个人二十年前有个外号,叫做秋雨剑客,他那把剑,也叫秋雨。而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也只有这个人能够同时把这几个人请来。”
    方小刀道:“不对,裴旭东二十年前还是个孩子。”
    法缘道:“对,正因为他是个孩子,所以他是那个人的弟子。”
    方小刀道:“那到底他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人聚集起来,而且是在跃龙潭呢?”
    法缘道:“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你还问我是如何得知的。”
    方小刀道:“如何?”
    法缘道:“很简单,我那个师弟从来没有跟我撒过谎。”
    方小刀点了点头道:“看来,吴博良和这个秋雨剑客关系非同凡响啊!”
    法缘道:“这个我也弄不清楚。”
    小莺站在上面向方小刀招了招手,方小刀道:“大师,看来我们得跟吴博良好好斗一斗了。”
    法缘回头看了一眼那气势恢宏的洞府道:“静观其变,看看他怎么答复何姑娘再说。”
    方小刀点了点头,也突然想起昨天吴博良说过今天会给何悦兰一个答复。人数有点悬殊,而且不知道对方深浅,的确应该先看看,吴博良今天到底会给出怎样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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