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把锅子放好,看乔可南一样一样把肉啊菜啊火锅料啊等食材拿出来,附带酱料和两颗鸡蛋。
    “我记得你好像没特别不吃的?羊肉我没敢买,还有海鲜,你对虾过敏”陆洐之:“我对虾过敏?”为何他这当事人不知道?乔可南瞥他一眼。
    “不是吗?我看你前一天便当里有虾子,隔天就会忍不住包饺子喔,擤鼻涕啦。有次员工聚餐,我们不是去吃上合屋吗?你吃了一堆炸虾,后来几乎包掉了两包卫生纸!”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格外注意陆洐之是不是对虾类过敏,往后替他买饭,尽量避免。
    “我朋友疑似有乳糖不耐症,吃了跟奶类有关的东西马上就跑厕所,不过他一直否认,说要承认了他活在世上的乐趣就没了,还不如懵懂无知地吃。”
    所以他猜,陆洐之应该也是这种情况。陆洐之听着,很沉默。他确实有过几次过敏反应,但始终没特别去找源头在哪──反正死不了,他没想过会发现这件事的人,居然是个外人。
    陆洐之记忆力很好,推理能力强,一旦给他个线头,他就能找到整颗毛线球。
    几次事务所里叫外卖,海鲜类一定是大热门,但乔可南每次端来给他的,从不是那些口味,他还以为那是青年对他这傲慢上司的幼稚报复方式。汤水滚了,乔可南连忙把手里材料往下放。
    “吃火锅的顺序呢,是先吃菜,让菜里的甜味融进汤里,然后再丢丸子粉丝,等喝一碗汤,就可以把肉扔下去,这样才不会吃得太油腻”他讲解得很认真,甚至比上班时多了一份自信得意。
    “别的我不敢讲,这吃火锅,我讲究可多了!可惜时间不够,不然最好先拿骨头熬汤,加入中药材,包准你吃得全身都暖呼呼的”
    他看陆洐之始终没动筷,不禁问:“怎么了?料熟了喔!”陆洐之抬眼,幽深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你对每个人都会做这些吗?”乔可南:“呃?”陆洐之:“注意对方吃什么会过敏,特意买一堆材料跑到人家家里煮火锅?”乔可南一下子睁大了眼。话讲出来,陆洐之也明白自己口气冲了。事实上,乔可南根本没做什么,甚至是体贴、对他好的,但陆洐之就是觉得很奇怪。
    顺手帮忙买饭、大约知晓对方口味,是一回事;然而连当事人都不清楚的过敏食物,是另一回事。
    还有这一些食材陆洐之愿意照顾他,是因为公事上肉体上,他对他皆有所求,问题是,乔可南呢?他公事上明显不打算多上层楼,看他对自己这上司态度摆得多端正自然,就知道名利并非他追求;肉体上陆洐之苦笑,他们之间确实有张力,可只要自己放弃不亲近,乔可南压根儿不会想主动。
    甚至一开始,他是那般排拒,跟自己变成这种关系。他一世追求──倾力追求自己所要的,也被别人倾心追求,却第一次遇上了乔可南这般人种。这使他略微地手足无措。他不喜欢被人毫无目的地温柔相待,乃至细细一想,乔可南不论床上床下,总任他予取予求,几乎算是宠的。
    以前以为自己是他上司的缘故,后来发觉不是。他不习惯,觉得棘手,无法处理。
    汤锅里的食料滚了,咕嘟咕嘟,一个个肥满地浮起。乔可南没说话,把那些东西捞起来,迳自沾酱吃了。
    他咬了一口白菜,煮得刚好,半软半脆,吸收了柴鱼汤的香气。又吃了香菇、萝卜、蒟蒻片,最后两根筷子恨恨地插进鱼饺上,喷出了些许热汤来。两人都在沉默。乔可南大概明白陆洐之的意思:自己越界了,于是就讨嫌了呗。
    他戳完了鱼饺再戳蛋饺,戳完了蛋饺再戳鱼丸。于是鱼丸不依了,离家出走,投奔自由,落在地板上弹了一下,最后咕噜咕噜地滚到了陆洐之脚边。
    你个不守妇道的鱼丸!跑去渣男身边做什么,小心他把你踩得只剩渣!乔可南暗骂,他告诉自己别在意,陆洐之本就是混蛋,跟混蛋上床是他的选择,死了没人同情。
    更何况他没必要难过,他对陆洐之又没感情上的期待,如今被嫌了,也是他把事情看得太乐观,以为他们是炮友,好歹是个友。
    事实上,他们压根儿啥都不是。人家火锅友电影友发烧友崔智友(冷~~),哪个会傻傻地在寒冷天搬锅子炉子材料,冲人家家分享自己最喜欢的温暖?想吃火锅,营业到大半夜的多得是,他这么兴冲冲地自己煮,就是因为他已把陆洐之划分到自己这一边,否则他不会让他不戴套进入,不会让他射精在自己体内。很多“不会”在陆洐之这儿,慢慢地变成了“会”那么下一步呢?身体开放了,情感是否困守得住?──我“不会”喜欢你。我“会”喜欢你。──我“不会”爱你。我“会”爱你。乔可南脑里一阵当啷当啷当啷当啷~玫瑰瞳铃眼的配乐响起,盛竹如:万万没想到,他的一念之差,竟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喀啦”一声,乔可南猛地站了起来。他眼神里有种显而易见的狼狈,随即掩去,换上一副不甚在意的神情,开口:“陆洐之,你误会了。”陆洐之:“?”
    “我不是特别为你这么做。”乔可南手插腰,掷地有声地道:“你知不知道当零号很辛苦?前四个小时最好都别吃东西,我饿得要命过来给你操,难道连顿饱饭都不该吃?”陆洐之一下子就愕了。
    “你缩你缩你缩啊~我只是想吃饱点,有错吗?嗄?!”乔可南气势惊人,哗啦哗啦地把料往火锅里猛倒。
    “妈的我下次就吃饱到连肠子都塞满了再过来找你,哼!”连肠子都塞满陆洐之一听,随即抖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乔可南瞟他一眼。
    “所以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一切只是顺道、刚好、我需要,你就是这脚指”他抬脚,朝他眼前晃了晃。
    “上头的指甲片,而且是最小那根。就算它在我身体上占的面积很微小,我吃饭仍会喂养到它,懂不?”陆洐之好气又好笑,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比喻做指甲片──还是最不起眼的脚小指。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松口气抑或感到另一种矛盾的在意。“好了,快吃吧。”乔可南招呼他,把碗里的东西拚命往嘴里送。
    实际上他喉头酸楚,每次吞咽都很辛苦。他不想让陆洐之探知自己这一面。他说的是实话。陆洐之就像他脚小指上的指甲片,不理的时候不知存在,一旦撞到了,足以疼得人飙泪。一如此刻。陆洐之抬箸,同样吃了,只是气氛依旧尴尬。良久以后,他说:“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话说了出口,又觉得单薄到不行。
    他只是不希望乔可南真对他产生了什么,在他的人生里,那种情感上的牵绊,无疑是致命且困扰的。
    乔可南恨恨想:那你是什么意思?但决定不把话问出口。不论如何,陆洐之今晚的态度证明了一件事:两人只是性关系,没必要为了太深层的事,搞得双方不愉快。合则来,不合则去。仅此而已。乔可南悄悄地把自己的边地收拢了,不再让陆洐之踏进来。
    这令他感受好了些,可心底始终有一处,闷闷地,像是缠了个结,梳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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