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又要做什么?
    他又要做什么!
    遇见赵曦亭之后, 孟秋好像闯入了他为她精心打造的世界。
    抬头是天,脚底下也是天。
    她从天上坠下去,再从天上掉下来。
    永无止境地循环坠落。
    孟秋匍在他黑色的眼睛里, 像沙漠里拄拐的旅人, 一点点迎着风, 艰难站直,轻声说。
    “你总有办法让看向你, 不是吗?”
    “和我喜不喜欢林晔有什么关系呢。”
    林晔在她和赵曦亭之间, 算得上最无辜的人。
    就算林晔的人生需要背负什么, 也不该是她带给他的。
    孟秋挤着一股力量往喉咙耸。
    “赵曦亭, 以后我们之间的问题,能不能不要带上别人。”
    赵曦亭侧过脸和她四目相对, 黑塌塌的眼里印出她, 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刚上演过一场逃离和追捕。
    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孟秋心脏微微起了凉意。
    赵曦亭手指来到她的掌心, 平贴上去, 拇指摩挲她的腕。
    “你前科挺多的, 孟秋。”
    “但你现在是不是在和我商量。”
    “和我商量关于我们之间的问题。”
    孟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和他之间。
    不是向来他做决定的么。
    但她刚才,好像是和他商量了。
    她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承认了。
    赵曦亭摸着她的发,闭上眼, 手臂掌着她的背,让她靠近自己,低了点头, 唇印上她的眉间,比之前停留得长久。
    他缓缓启唇。
    “我今晚买机票。”
    孟秋低着睫, 想起回去有可能出现的生活,有些烦闷。
    她余光瞥见他西装裤袋里四四方方的盒子, 是烟盒,定住了。
    赵曦亭的烟瘾说不上重不重。
    他总随身携带着烟,时不时抽一支,离了就不太行的样子。
    但和她呆在一块儿的时候,也能一晚上不抽,像是怕呛着人。
    出于骨子里的教养,以及极强的自制力。
    也有特例。
    要是他心情不大好,或者摆明了对她不满,就会生冷不忌地在她面前抽起来,墨黑的眼睛从雾里透出来,能咬人。
    孟秋还记得那天他找她吃饭,他们之间的第二顿饭。
    上车后,她第一反应就是他抽烟了。
    也是那个时候她隐约意识到,抽烟似乎也是他纾解压力和燥郁心情的方式。
    孟秋忽然生出点恶意。
    如果这个方式堵掉了,他排解不了会怎么样?
    她牢牢盯着那个小盒子,心跳快起来,有什么在破壳而出。
    一股报复性的快感和自虐性的恐惧交杂在一起,她骨头战栗起来。
    要么大家都别过得畅快好了。
    她大脑细胞甚至来不及处理。
    话已经脱口而出。
    “赵曦亭,能戒烟么?”
    “我不喜欢闻到烟味。”
    “你不是说喜欢我。”
    她说完。
    房间里有一阵安静。
    赵曦亭缓缓看向她,眼睛有一瞬间宁静,像极薄极脆的黑玻璃,将将砸到她身上。
    孟秋感觉到害怕和懊恼。
    她不该提的。
    赵曦亭鼻尖倏而喷出一缕笑,笑意有点散漫,“真想我戒啊,孟秋。”
    孟秋被他看得心虚,一低睫,当什么都没说。
    -
    孟秋回嘉琳悦墅倒了两天时差,又去学校办了些手续。
    回来之后买了张回霁水的车票。
    买完之后,她看着短信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赵曦亭。
    告诉他的话,好像真把自己栓在他手里,扯一扯线,她就得回来,她不甘心。
    不告诉他,怕他又发起疯。
    还有一个可能。
    她刚被他抓回来。
    赵曦亭或许压根不会同意她回家。
    孟秋躺床上乱七八糟地想着。
    最后闭上眼。
    她回去看家人,理由很正当,没有逃跑,也没有和他分手,他不能罚她的。
    总之,她一定要回去。
    这段时间赵曦亭似乎也在处理自己的事,没有来找她。
    过了一周,赵曦亭强拉她到裕和庭,桌几上跟摆摊儿似的,什么颜色的烟盒都有,好多还是像雪茄一类的东西,中英文繁体有些还不认识。
    他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忘了这个。”
    “还瞧什么不顺眼?去翻翻,都拿去扔了。”
    他居然真打算戒烟。
    孟秋有点诧异。
    她都没把那个恶作剧当真。
    她当时单纯为了报复他对自己生活的干涉。
    不算太大的事。
    但只要对他思想上造成一瞬间的为难,她就已经像赢了一场战役。
    赵曦亭唇角勾着笑,黑眸饶有兴致,“去扫扫,哪儿还有烟,扫出来由你罚。”
    孟秋对他突如其来的兴致有点怵,像被桌上的烟盒呛到似的,往旁边躲了躲。
    有种他做完这件事会跟她秋后算账的错觉。
    她后面好奇查过。
    有烟瘾的人要戒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戒断反应严重的话和戒违禁品很相似。
    而且每一个戒烟的人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渴望尼古丁。
    再普通的戒断症状有心慌失眠,精神萎靡,头痛胸闷,咳嗽等等。
    运气不好的话,可能需要药物介入,并不是光靠意志力就能达到了。
    他还有偏头疼的问题,诱发得几率或许更大。
    孟秋摇摇头,不敢看桌上的东西,轻声说:“不用了。”
    “你可以抽的。”
    赵曦亭干净利落地把人拖到眼前来。
    他眯了眯眼,眼里的黑收拢成一条缝,捏起她下巴,要她看着自己。
    他眼尾呷着一丝春意,“怎么了又不用了,当时叫我戒烟的胆儿去哪儿了。”
    孟秋要把脸收回来,不敢瞧他。
    “我开玩笑的。”
    赵曦亭把着她的脸,就是不让躲,要她和他对视。
    “那怎么办,我当真了。”
    她视线躲藏不了,只能垂着睫,颤着。
    赵曦亭拖着她的腕,到卧室里,跟鬼子进村似的带着她搜罗。
    枕头,被子,抽屉。
    再是书房,酒柜,一样一样,带她摸底。
    “看清楚没?”
    “还有没有啊?”
    他像在表决心。
    孟秋的拖鞋一路跟拖把似的,把地都要扫干净了。
    “不用看了……”
    赵曦亭噙着笑睨她。
    孟秋刚才都没细看他东西,就觉得抽屉挺空。
    仿佛他自己用的东西很少,除了花里胡哨金尊玉贵的摆件,一个家跟酒店似的,没有太琐碎的日用品,也没多少生活气。
    像是每天来睡个觉。
    除此之外没别的作用了。
    但家明明有很多意义的。
    赵曦亭最后倚在收藏架旁边,拿出了林则徐虎门销烟的架势,懒懒散散地瞧她。
    “我身上还摸摸么。”
    “上次查我手机不是挺会摸的。”
    孟秋头皮一涨一涨,他挺会翻旧账。
    直说不用了。
    赵曦亭闲闲扫了眼桌面上的烟,打电话叫人来处理。
    要不是都拿出来,他都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
    没这一茬。
    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戒。
    但凡有个懂烟的在就会觉得心疼,还没怎么开始,烟先扔了百来万。
    -
    孟秋被赵曦亭拖在裕和庭不让走,头两天还好,到第五天,他开始出现点戒断症状。
    意志力已经相当不错。
    比普通人晚了好几天。
    起初他只是有些不大耐烦地翻书,书是孟秋桌上拿的,一页好几百字,五六秒钟就翻过去了,死活静不下心。
    后面不知道从哪儿捞来一个微信,问孟秋要不要包,孟秋摇摇头说不要,他把手机一搁,硬让她选。
    孟秋还是不肯看。
    他冷岑岑的眼睛看了她一阵,挑了几个他觉得好看的,直接买了。
    出现戒断反应后,赵曦亭没怎么睡。
    孟秋起来看到沙发上赵曦亭半张身子仰躺着,一只手盖在脸上徐徐挪移,眼睛盯着她看,也不说话。
    她被他看得脊背发毛,大气不敢喘,只觉这个这个时候不能惹他,沉默地到冷柜拿了一瓶酸奶。
    她刚喝了一口。
    发现赵曦亭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吓了一大跳。
    他走路没声音。
    他黑眸锁定她,像是渴极了,把她挤在墙上,有点没耐心地撬开她的嘴。
    哪想越咽越渴,动作也没那么温柔。
    孟秋躲不开,被迫乖顺地承着。
    她和他接吻多了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路子。
    他现在并不像在吻她,更像是把她当成一个盛满水的畸形容器,源源不断地汲取,去填他的瘾,好像要把另一种沉迷完全转换到她身上。
    孟秋突然意识到这点,有点恐慌地用力把他推开。
    赵曦亭有点不悦,眼底的黑空着壳,填不满似的,“怎么了?”
    孟秋唇上都是他的味道,不敢抿,轻声说:“我给你买包戒烟贴吧。”
    赵曦亭似笑非笑地睨她。
    “我用那玩意儿不是显得没诚意么。”
    孟秋后脖子被他捏了一下似的发紧,低睫不敢看人。
    她突然觉得不应该给他买戒烟贴。
    该买包烟放他鼻子底下。
    -
    离车票上的时间越来越近。
    孟秋有天翻验证码,被赵曦亭看到行程短信。
    他拿起来盯了好一阵,眼睛的温度渐渐褪了,有点冷泛出来。
    孟秋伸手去拿。
    赵曦亭举高继续翻了翻,最后把手机扔她旁边,像织得稀稀的黑光,绷在她脸上。
    孟秋血液有点凝住,怕他发难,浑身都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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