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休息时,是君喻温声安抚下的,将她搂在臂弯处,抱着她,让她睡在里面,手掌在她瘦削的脊背上轻轻拍抚着,直至她睡着。
    何姿从始至终都是安静的,安静地坐,安静地看着窗外,安静地听歌睡觉。
    翌日凌晨五点,火车准时到达应顺的火车站。
    火车站坐落在人少偏僻的小镇边上,此时正值凌晨,上车下车的人很少,火车站台很是清静。
    君喻拎着简单的行李,轻声叫醒了何姿,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牵着她的手下了车。
    应顺早上的气温还是有些冷的,穿得单薄容易着凉。
    凌晨时分,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给了地址,让司机前往小镇上。
    司机的普通话说得不是很标准,还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瞧着他们二人的打扮,也能猜出什么来,大概是来观赏风景的。
    他偏生就是一个热情的人,一路上不断地嘘寒问暖,得意洋洋颇为自豪地说起了这个地方的特色和有名的小吃,说着说着,就不知觉地变成了当地的口音,一句接着一句,听来很是淳朴。
    君喻既然来到这里,自然早早就查阅好了这个地方的一点一滴,民风民俗。
    “嗯,知道。”他应了声,伸手拢了拢盖在何姿身上的外套,搂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还有些路程,可以多睡一会儿。
    司机得知人家都知道了这些,又从后视镜中看见他轻轻拍抚着怀中的女子,便识趣地噤声不说话了,生怕会打扰到人家休息。
    路很是平坦,天色还是黑漆漆的,灯火明亮,晨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露水的湿气,小镇还尚处于沉睡中,还未苏醒过来。
    出租车在一处民居前停了下来,君喻付了车钱,卸下行李,抱着何姿,敲了敲木门。
    院子里还能听见一两声的犬吠声,过了一会儿,屋子里有了脚步的动静,不一会儿,门开了,里面出现了一个披着外套的老太太。
    “你们来了。”老人看着他们,笑了,赶忙迎着他们进门。
    还没来之前,君喻就已联系好了在这里的住处,这所民居里就住了一个老人,很清静,她应该会喜欢的。
    “嗯。”君喻点了点头,拉着行李进了门。
    老人早已打扫整理好了腾出的屋子,就等他们来了。
    君喻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走向屋子,将何姿放在床上,轻轻盖上被子。
    老人看了他一会儿,见时间也快到早上了,于是下楼去厨房里准备早饭,君喻换了一身衣服,也来帮忙了。
    老人看着他在厨房熟练的动作,才知道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居然也会做饭,真是难得,重要的是对女朋友还这么好。
    忙活了一会儿,早饭就准备好了,很是家常,摆放在桌面上,君喻上楼叫何姿起来吃饭。
    用完早饭后,何姿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着老人正在摆弄着晾晒在簸箕上的草药。
    很多味不同的中草药摊开晾晒着,淡淡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隐约还夹杂着甜丝丝的味道,尽管一样草药都不认识,但光是看在心里就觉得舒服。
    “这都是我亲自上山采的,能治很多病呢,很有效的。”老人一边用手拨弄着,一边笑眯眯地说着。
    何姿没有说话,但好在脸上有了些气色,拿起一片草药,放在鼻间闻了闻。
    人老了就是喜欢说话,他看着这个姑娘,是打心眼里觉得好相处。
    “那是苏叶,解表散热的,这是黄岑,清心的,旁边的是合欢皮,用来养心安神的。”老人一一介绍道。
    她拿起放在不远处的一味草药,是认识的,出言道:“甘草。”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对。”
    甘草味道是甜的,何姿小时候吃的东西里,都会放一些甘草配制成的粉末进去,东西也就都染上了甜味,吃多了还不会上火。
    君喻走到她身后,手掌放在她的肩上,见她对草药感兴趣,心里也是高兴的,有兴趣就是好事,不是吗?
    “两人出去走走吧,镇上的风景很好。”老人正在药罐中捣弄着药材,好心地提议道,闷在院子里太浪费时间了。
    来这里,若是不出去转转,真是可惜了。
    他弯腰蹲在她身前,与她平视,问她:“要出去吗?”
    还是在寻求她的意见。
    何姿看着他,眼睛如墨,刘海儿长了,遮住了眉毛,慢慢的,还是点了点头。
    君喻笑了,微凉的指尖抚了抚她的脸颊。
    小镇上的春天来得早,花开叶绿,河水碧绿,在t市看不见的春天仿佛都来了这里。
    站在桥上,低头看着桥下的河水,金灿灿的泛着粼粼波纹,有妇人在河边洗衣,还有孩子在河边嬉戏玩水。
    孩子太贪玩,偶尔还会听到大人一两声的训斥声。
    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大街小巷里的快递员,一家家送着邮件包裹,大声喊着叫人签收邮件,时不时能听见自行车前响起的清脆铃声。
    背着书包的孩子成群结伴地说着笑着,走在上学的路上,落下的一个孩子会急急忙忙地在身后追了上去,挥了挥手吵着嚷着叫大家等等他。
    这里的生活节奏是慢的,一切祥和平静,最平凡普通,不似t市总是那么湍急,压得人喘不过气。
    笑声,阳光,仿佛一直跟随在脚跟身后。
    街上,有一个做泥人的老人,手法熟练,做出的泥人栩栩如生。
    君喻见何姿看着摊上做好的泥人,嘴角淡淡地染上了笑,“要做一个吗?”
    她抬眸对视着他,心里是想的。
    君喻扶着她坐在摊前的小板凳上,让老人按着她的样子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泥人来。
    老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何姿在他的步子稍稍走开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一起。”
    君喻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充满怜爱,“好。”
    老人戴着老花镜笑着看着这对年轻人,手下开始动作,细细勾勒着轮廓。
    半个多小时,两个相依的泥人做好了,老人看着做好的泥人很是满意,递给了他们。
    何姿放在掌心细细看着,嘴角难得露出了笑。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他们两人无疑是最亮眼的,因为一个简单的泥人。
    一个小小的细节,动作,举动,都轻易让人满足。
    因为历经得太多,所以才知一瞬的温暖是多么珍贵,有时连抓都抓不住,笑容是开在温暖的云朵上的。
    君喻从钱包中拿出钱,搂着何姿的肩起身离开。
    “老头儿,吃饭了!”
    何姿陡然闻声,不禁转头去看,这一看,心中无论如何也生出感动来了。
    满头花白的老太太提着饭盒一步步走向老人,小心翼翼地将早餐一一端出,拿着湿毛巾给老人擦了擦手,嘴里还在念念叨叨地啰嗦着。
    老人笑着,捧起清粥喝着,老太太随即也坐了下来,捧着粥一起喝了起来,老人将菜里仅有的肉丝夹到老太太的碗里,老太太嘴里说着但嘴角是笑着的。
    一顿平淡无奇的早餐,都能吃出最动人的温情来。
    筷子上的几根肉丝点出了温心的节奏。
    她也想过,很年轻的时候,想着奔赴苍老,到后来才发现,奔赴苍老容易,和那人一起太难。
    一辈子,多么久远的年代尺距,中间还隔着好多呢,一不小心就断了。
    孤独的人太多,占了多大的日子,人不都是孤独而死的吗?
    君喻又怎会发觉不到她的异样,紧紧地抱着她,指尖擦了擦她眼角渗出的水渍,扣着她的后脑在胸前。
    “我们也会老的,是不是?倒时候我还要给你洗头洗脚呢。”他耐着心口的酸,在她耳际,轻吟道。
    她不作声了,就那样趴在他的胸前。
    君喻没有带着她走得太久,怕她的双脚身子会吃不消,看了一会儿街边的景色,就回去了。
    回到民居时,老人正在做着午饭,锅里煮着米,腾腾地冒出了米香的白气,她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择菜。
    “回来了!”看着他们回来,老人亲切地招呼了一声。
    君喻对老人很是有礼,属于晚辈的尊敬,点了点头。
    老人伸手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壶茶水,示意他们过去喝,刚泡好不久的,等着他们的。
    一壶简单的清茶,自然比不上君喻喝过的那些名茶好茶,但贵在清甜爽口,不含杂质。
    君喻看着何姿坐在摊开晾晒的草药前,静静地用指尖摩挲着,放下了些心,走到老人跟前,坐下和她一起择菜。
    择菜同时,时不时抬头看着何姿。
    老人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觉得能有这样一个人住在自己家里,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你做饭做得很好。”老人聊起了家常话。
    君喻修长的指尖不疾不徐地择着菜叶,“嗯。”何姿回来后,大都是他在做饭,就算五年不做了生疏,也早不生了。
    “今天出去玩得怎么样?”
    “还好。”君喻淡淡回答道。
    老人听着他的还好,心里就放心许多了。
    “行了,都给我吧,你多陪陪姑娘说说话。”她贴心地接过他手里的菜,拿着篮子走进了厨房。
    不愿因为他帮着她择菜而耽误了时间,让她老太婆做饭就行了。
    君喻和何姿,在同一片空气中,就算不说话,都是好的。
    还求其他什么呢?
    晚上时,镇上下起了雨,细雨绵绵,笼罩着薄薄的白雾,打落在青瓦上击溅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何姿侧身靠在君喻的腿上,由他帮自己掏着耳朵。
    “痒吗?”他搂着她,细细问道。
    她的确很痒,“嗯。”
    “快好了。”
    外面是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里面却是灯光柔和,暖情四溢。
    不知何时,再轻声唤她时,她不出声了,才知已经闭上眼睛躺在他腿上睡着了,君喻无奈地睡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夜里有些冷,床上的被子一大半都盖在了何姿身上,他还担心她会着凉。
    天蒙蒙亮时,何姿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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