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觉出殿中有人,就像方才一样,捏了捏谢玄的手掌,谢玄恨中带怒,一觉得劲风拂来,立时跳开,同时一剑刺出。
    木剑与拂尘两相一撞,谢玄抽剑回身,退后半步。
    紫微真人的拂尘比奉天观章九行的那柄竟然更重,连拂尘上的玄丝都是特质的,一缠一卷,就在木剑上刮出道道痕迹。
    “你为何要害我娘?”谢玄盯着紫微真人,“我师父身在何处?”
    紫微真人一言不出,拂尘直攻向谢玄面门,脚踩七星,竟身姿迅捷,龙行虎势,丝毫不似个八十多岁的老人。
    谢玄在他面前,一点便宜也讨不着,每每出剑就已经被他料定先手。
    谢玄这才想到,闻人羽也是这个打法,他剑招无法变化,但步法加上御风术,在大殿之中绕行盘旋,几次只差一点便刺到了紫微真人。
    紫微真人却只轻轻一闪,就避开攻击,对谢玄道:“我师兄竟没教你几招硬功夫?”
    说完拂尘一甩,根根白丝直立起来,以柔为刚,扫向谢玄颈项。
    小小看准时机,飞出银叶,银叶打在拂尘上,“叮叮”两声,竟被拂尘击落,掉在地上,裂成两半。
    裂开的银叶两端都有尖刃,一样能用,小小指尖微动,一枚又一枚银叶自袖中飞出,殿中银光闪成一片。
    紫微真人脸色不变,一柄拂尘笼罩全身,将全身上下护得风雨不透。
    这拂尘总有十好几斤重,打在砖石地上,石屑乱飞,紫微真人一使力,小小打出的银叶,碰着即裂。
    紫微真人见银叶裂开之后,化一为二,干脆用力将银叶撞碎,一时银屑漫天,红漆棺盖上落了层层银灰。
    小小差点就被玄丝擦破面颊,谢玄揉身前上格挡,紫微真人本就意欲激怒他,笑了一声:“黄口小儿,你想报仇,功夫还差点儿。”
    说着拂尘一甩,竟把殿柱,打烂了一块。
    谢玄小小齐齐退后,紫微真人占了兵刃上的大便宜,这么打下去根本就伤不着他。
    谢玄摸摸胸前法咒,心下有了主意,对小小使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一起攻击。
    小小快上一步,可她暗器不多了,干脆不用银叶,漫天撒出一把绣花针。
    紫微真人不急不徐,拂尘一舞,银丝落地,根根没入石砖,接着回身一扫,卷起谢玄手中的桃木剑。
    谢玄不闪不避,竟将整柄桃木剑递上前去,任他卷起剑刃。
    紫微真人心知不对,要收回拂尘,已经来不及了,谢玄亮出掌心贴的五雷符,一把拍在桃木剑上。
    拂尘玄丝引雷,“隆隆”两声,雷电击来,逼得紫微真人松开拂尘柄,退慢了半步,脚下砖石便被雷劈出道缝来,紫衣道袍也被雷击黑。
    那柄玄丝制成的拂尘,更被雷劈得焦黑,玄丝齐根而断,根根飘落在地。
    谢玄手中桃木本就受过雷击,自然不怕雷符,他抽剑回身,对着紫微真人挑眉一笑:“老不死的,你又有多厉害?”
    紫微真人竟尔笑了,脚尖一勾,拂尘柄腾空而起,飞到半空,柄身截成两半,一半击向谢玄,一半击向小小。
    谢玄以剑挡身,觉得这一击力弱,可回身去看,就见击向小小的那一半竟直刺向小小胸口。刚要跃出帮忙,紫微真人后招又来。
    小小没了兵刃,倒也不惧,横身飘起,想要躲开拂尘柄。
    可小小与谢玄不同,谢玄迎风练功,练的是力。
    而小小练的是准头,斗室之中就没有她射不准的人,可紫微真人这半个拂尘柄飞得极快,巨力击来,她只能勉力抵挡,将将挡住拂尘,又自里面刺出三柄银针。
    小小两只手控风抵挡已经勉强,这三根银针,正中胸口。
    “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就在此时,皇城天空炸开烟火,烟火声中,又有鸣金声,紫微真人顿住脚步,当着谢玄的面,叫了一声“不好!”。
    竟撇下他们,返身出了凤鸾殿。
    谢玄赶紧将小小抱起,按住她的心脉,喂她吃一颗丹药。
    这里是留不得了,得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给小小治伤,驮起小小,御风而行,见皇城之中人人奔逃。
    皇城之外浓烟滚滚,宫道中还有禁军杀入,一道道宫门落锁不及,一路被禁兵冲破,看方向是要杀入玉台。
    想到方才紫微真人大叫不好,谢玄皱起眉头,难道有人趁今夜逼宫?
    玉台之上乱成一片,奉天观趁着献艺,以五行剑阵起势,桃木剑上贴一道黄符,天空炸响一道烟火,剑尖便跟着亮起一串火星。
    百官先时还惊诧一番,跟着便以为奉天观的道士们,甘当伶人,讨圣人欢心。
    心中风评又变,如此看来,紫微真人可比洞灵道人强得多了。
    奉天观为首的那个道士道:“此符名为吉祥符,火星落身,去邪保身,是吉事,大家不必躲开。”
    火星盈天,落在人身上竟真的无事,还在衣衫上开出火色小花来,宫娥女眷掩口而笑,还纷纷伸手去接,看锦绣衣衫上开出火色小花,正热闹间,一点火星落在了圣人身上。
    贵妃刚要说几句国泰民安的吉祥话,就见火星在圣人衣上烧了个洞。
    她“哎哟”一声,站起来躲避,又赶紧伸着袖子去扑火,可那火越烧越旺,就是烧不到她身上来。
    太监宫人忙作一团,圣人却似觉不出疼痛,身上衣裳在烧,手中竟还握着酒盏,对臣子微笑点头,越笑越僵,越动越慢,最后停住不动了。
    可火却没熄。
    奉天观的道人高喊一声:“不好!圣人这是中了邪术!”
    火燃尽了圣人身上穿的明黄绣盘龙常服,露出里面的木制身体,人偶遇火失了精气,由人变作一堆木头。
    臣子眼见君王化作木偶,四下哗然,玉台先乱了起来,有人落水,有人奔逃,宁王一下自席中跃出,直指贵妃:“说!圣人在何处!”
    贵妃花容失色,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方才还陪在她身边受皇亲百官跪拜的人,竟然是个木偶。
    她应变极快,厉声叫道:“你意图夺宫!你对圣人做了什么?”
    “笑话,本王今日赴宴入宫,与百官一同见到圣人,你这妖妇伴君左右,圣人有恙,你会不知?”
    事发突然,宁王是宫外来的,贵妃是陪着圣人一同入席的,何况圣人病重,贵妃亲自侍疾,从不借手他人,就连官员觐见,贵妃也常在身侧。
    圣人病重不上朝的这一年多来,贵妃得势跋扈,绕开皇子,立了太孙,百官中有投诚的,自然也有不服的,此时倒有更多人愿意相信宁王。
    官员中也有人道:“紫微真人去了何处?”
    宁王接过话头:“紫微真人无故离席,圣人又中了邪祟,变成人偶,软禁贵妃,彻查禁宫。”
    他一句话,就把这个木偶人认成圣人,也就是说,圣人已经死了。
    话音一落,禁军便将玉台团团围起,瑞王几个回过神来已然不及,瑞王最是年高,他沉声道:“九弟,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话音未落,身后抵上一件硬物,寒光破衣,瑞王侧头看去,身后侍候他们饮宴的太监对着他笑了笑:“王爷请去偏殿歇息罢。”
    瑞王立时噤声,怒视宁王。
    太监又道:“宁王殿下说了,此事一成,便不削蕃,大家原来怎么过,往后还怎么过,王爷年纪大了,也要想一想小辈。”
    是削蕃之后到皇帝的鼻子底下过日子好?还是在封地逍遥快活好?何况瑞王府还有家眷子孙在,连皇城都入了,区区王府兵丁又能抵抗几时?
    瑞王不再开口,几位王爷被太监簇拥着去了偏殿。
    池一阳手伸入袖中,捏碎了符牌。
    第104章 药人
    谢玄背着小小御风而行,一面隐匿形迹,一面观察皇宫乱象,伺机找一找师父。
    宫城之中没有高树,方才借着夜色谢玄尚能藏匿,此时宫道之中处处高燃火把,似火蛇绵延,照得一半宫城仿若白昼。
    谢玄恐被发现,焦急搜寻,颈间呼息湿热,吹得人痒痒,反手一摸,指尖濡湿,定睛一看,一片血色。
    小小呼吸渐弱,这些血气是从她口鼻之中喷出来的。
    谢玄急得双目赤红,他得先找个地方安置小小,拨出银针。
    眼看左边一片宫室灯火不燃,又在宫城偏僻处,前面已经乱成一团,这里还静悄悄的,看着像是荒废的宫室。
    几步一跃,落在屋顶,旋身下跳。
    推开正屋,想把小小安置在床上。
    可一进屋,谢玄就知道这里住着人,屋中有人气,外头院子虽破败,里面却打扫得很干净,桌上还有半截蜡烛头。
    屋中人是听见动静,藏了起来。
    谢玄背着小小,以剑当胸“出来”
    他转身打量这间屋子,沉声说道“我借贵宝地一用,并不想伤害无辜。”
    他说完这句,就听见床底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从里面爬出个女人来。
    谢玄一把扯下帐幔,将这女人的手脚缠了起来,那女人一抬头,虽在暗夜之中,也唬了谢玄一跳。
    女人脸上刀疤纵横,割得面颊没有一块好肉,刀疤似蚯蚓一般爬在脸上,她张口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唔唔”的声音。
    她不仅脸上受伤,竟然还是个哑巴。
    这个女人已经有了年纪,又受这等折磨,谢玄松开帐幔,对她一拱手“对不住,我们只想找个落脚的地方。”
    女人解开缠在身上的帐幔,点起蜡烛,火光映在她脸上,更显得可怖,她看了看谢玄,又看了看小小,点点床铺。
    谢玄把小小安置在床上,回身就见女人用布蒙上脸,她虽有了年纪,但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灯火之下,目光流转,隐隐带绿。
    谢玄不及细想深宫中的女人为何遭此祸事,先解开了小小襟口的衣衫。
    小小呼吸短促,胸前微微起伏,玉色股肤上三点血洞,似三点朱砂痣,虽没流许多血,但一看就刺得极深,当务之急,是要用磁石把针吸出来。
    谢玄一时犹豫,他要出去找磁石,可又不放心小小一人呆在这里,万一这个女人跑去告密,岂不糟糕。
    谢玄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个瓷瓶来,倒出一颗红丸,对女人道“对不住了。”
    一把扯下她的蒙巾,捏开下颔,想把药丸扔进她口中,就见她舌头短了一截,竟是被人割断的
    谢玄大惊之下,松开了手。
    “是谁如此狠毒”竟对个弱女子,施加这样的恶刑。
    谢玄本来手里拿的那颗药丸也不是毒药,而是治伤的药,想要假称是颗毒丹,逼得这女人不敢去告密。
    可眼见她这样凄惨,虽不知她是谁,可依旧下不了手。
    女人听他冲口而出是这样的话,竟冲谢玄点了点头,将两只手叠在一处,递给谢玄,主动让他将自己捆起来。
    小小等不得了,方才喂的那颗药,只能护住她的心脉,若是那针还在胸中取不出,就怕会顺着经脉往内走。
    谢玄又道一声“对不住。”让那女人坐在椅子上,这才把她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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