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皇后和苟太监完全不曾怀疑过万商, 但万商还是第一时间表明了心意。
    她道:“当然,我说的神仙托梦,这就只是一个权宜之计。等到这场风波过去, 我愿意把活字印刷术公之于众。到时候百姓自然就知道其实我这个人并没有仙缘。”
    她只想平安富贵过一生, 没打算改朝换代,何必把自己弄成“祥瑞”?
    马上要三月中了, 如果顺利的话,万商只需要装模作样三个月就可以。到时候不管民间舆论怎么样,会不会依然把“毕昇”当成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神仙来拜;但在权贵之中, 万商肯定要撇清自己和“仙缘”的关系,省的日后自己在这个事情上栽跟头。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赵佑的计算结果只有一个大致范围, 只能精确到月, 无法精确到月食和日食发生的具体日子,而万商靠着现代的记忆虽然能提供具体的日子, 偏偏这份记忆没有告诉她这样得出的日子会不会存在两三日的误差, 万商暂时还不会把“活字印刷术”拿出来。不过真拿出来以后, 万商又觉得其实现在这个时机也不错。
    “现在就好比世家在天象研究一事上,对皇上进行了严密的技术封锁。我们能有一个赵佑帮助我们解除技术壁垒,并且差一点就实现弯道超车, 这已经很不错了。”万商在心里对自己说, “人应当知足。至少我没有在月食发生之后才发现自己死到临头。”
    万商算算了自己这边的“队友”,从皇上到皇后再到苟太监,现有的这些知情人士中没有一个猪队友。世家却还不知道猎人猎物的位置已经互换, 所以他们胜算很大。
    从宫里回来后, 万商只在思玉面前露过口风,没叫府里的其他人知道。为了营造出一种“我心里真的没有装着大事”的轻松感——如果世家正想方设法地监视万商, 那么这份轻松肯定能迷了他们的眼——万商甚至举办了第一届安信侯府踢毽子大赛。
    因为知道有些下人们并不敢赢过主子去,所以比赛干脆分作两个赛道。
    木蕾实在是不擅长这项运动,万商也不为难她,叫她担任了“总裁判长”一职。反正踢毽子的比赛规则非常简单,专业性不强,只要有眼睛、会数数,就能做好裁判。
    这事传到宫里去后,皇后竟然有些羡慕。
    皇上见她兴致不高,还以为她为着天象变化而忧心,等皇后说起安信侯府的踢毽子大赛,皇上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了少女时期的皇后在边城野外纵马打猎的样子。
    皇上笑道:“等到这一摊子事情忙过了,不如带宫内女眷和众外命妇去围场跑跑马、打打猎,到时候也弄个彩头。不拘于是谁,朕的皇后亲自下场都行,看谁能打到最多的猎物。不过,若是皇后果然亲自下场了,这份彩头怕是别人都拿不走了吧!”
    皇后心道,为叫世家的女则闺训被世人当成糟粕弃了,我还真得办这么一场。
    三月下旬,皇上终于批复了折子。圣旨一下,发明人工孵蛋法的庄三妞成为了新朝的第一位女官。虽然职位很低,暂时只有从八品,但却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官职。
    庄三妞继续在工部任职,干的活和以前差不多,仍是培训人工孵蛋的人才。
    为了能让她顺利当官,众多文臣在朝堂上轮番开启舌战,“喷”得所有人都觉得选拔女官好像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要是反对女官,谁就藏了祸国殃民的坏心。这就使得庄三妞当官后,竟然没一个人跑来找茬,哪怕她立刻提拔了一位女性作为副手,叫这位副手当了田吏,也没有任何人反对。她才打申请,工部就立刻给通过了。
    三月底,当追捧恩明和尚的信众越来越多,京城内忽然有一则八卦流传甚广。
    这八卦乍一听无甚意思,只是宁远伯的小公子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宁远伯夫人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兵部王侍郎的次女,两家本就是亲戚,又恰巧是门当户对,都觉得这门亲事肯定能做成,结果最后硬是没成。但没成也不算什么,毕竟议亲就在于一个“议”字,有议成的,自然就有议不成的。只是当细节传出来,忽然就有意思了。
    没成的原因竟然是王家不同意这门婚事。
    要知道宁远伯的亲妹妹在多年前嫁给了这位王侍郎,议亲的这位次女正是她所生。按说把自己生的女儿嫁回娘家,尤其是娘家现在的发展比婆家更好、门楣更高,这是每一个母亲都乐见其成的。有了娘家人的看顾,女儿后半辈子定然会喜乐无忧。
    而且宁远伯夫人为人极好。她也是百花会的成员之一,和姜小霜关系密切,性情舒朗大气。她一共生有三个儿子,前头两个都已经娶妻,从没听说她为难儿媳妇。甚至宁远伯夫人还对外隐晦地提过,只要儿子膝下有了子嗣,府里不支持儿子纳妾。
    只冲着不纳妾这一点,多少疼爱女儿的人家都想把女儿嫁去宁远伯府。
    结果王家明明都已经把好女婿捞到自家碗里了,他们竟然舍得拒绝这门亲事!便有人猜测,不会是宁远伯的小公子有什么地方不妥吧,王家与他们有亲,定然是知道了点什么,所以才舍不得把女儿嫁过去。若不是身有隐疾,真的没其他的解释了。
    一时间,大家看向宁远伯小公子的眼光都有些不对。
    由着流言这么传下去,小公子的名声只怕是彻底坏了。
    王侍郎赶紧站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解释说:“亲事没成的原因主要在我。大家都知道我是南方人,是乱世里遭遇灾祸了才不得不举家往北方逃,一路上家人族人死得死、散得散,我若不是后来得幸遇到皇上,怕不是也已经横尸荒野、无从活命。”
    大家嘴上跟着喊皇恩浩荡,心里却在骂:我们只想听八卦,你扯这些做什么!
    王侍郎没继续卖关子,又说:“我们南方有很多习俗和你们北方、西北方都不一样。在我家乡的那一小片地方,我们信奉血缘太近不宜成亲,若不然于子嗣有碍。”
    “荒谬!”大家只觉得王侍郎是在胡说八道。
    王侍郎却一脸认真:“你们别不信,我老家是真有这样的说法。唉,偏宁远伯夫妻都是厚道人,竟然管束儿子们不叫他们轻易纳妾。我原本想过既然除我家乡之外,别处都没有这样的说法,实在不行给我女儿多陪嫁几个好生养的丫鬟,日后我女儿是正妻,无论谁生的孩子都会喊她一声母亲。”但是宁远伯府的家风是不轻易纳妾啊!
    王侍郎思来想去不能坑害了亲戚,于是只能忍痛拒绝了这门亲事。
    因为王侍郎脸上那种“忍痛”的表情实在太过真实,大家便觉得可能他的家乡确实有那样的说法。不免有人为他感到可惜,叹着气说:“你真是死脑筋!小地方难免有些荒谬之言,你怎么还郑重其事地放在心上?自古以来,在嫁娶一事上,世人都觉得姑表亲才是亲上亲,那么多人家结过姑表亲、姨表亲,从没听说谁家因此绝嗣的。”
    王侍郎却说:“所谓的绝嗣并不是说完全生不出孩子。而是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多是体弱多病的,极其容易夭折。虽然也能生出健康的,但谁也不能去赌这个,是吧?再有,有些人结了姑表亲后还会纳妾,妾和主家无甚血缘关系,自然不会绝嗣了。”
    大家摇头叹息,都觉得王侍郎冥顽不灵。
    王侍郎这番话刚传出去时,很多人都是当笑话听的。但渐渐地就有人笑不出来了。因为近亲结婚不利子嗣本就是事实,是经过现代基因学验证的。之前大家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时,从没想过近亲成婚有害;可一旦注意到了,就发现这好像是真的啊!
    一种茫然而诡异的气氛笼罩着京城。
    有人在私底下查探,王侍郎说自己是南方人,究竟有多“南”,他们想派人去王侍郎的家乡打探,莫非南方真的存在这种说法?春上河水通畅,使船去一趟南方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有人则开始疯狂造谣,说要么是王侍郎的女儿有病生不出孩子,要么就是宁远伯的公子有病生不出孩子,这两家人试图用胡说八道来掩盖他们孩子的不妥。
    可惜谣言刚起就被压下去了。
    因为宫里下了圣旨,赐婚宁远伯小公子和皇后生的大公主。好,这足以证明宁远伯小公子的身体绝对没问题,品性也过关,否则大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可能会下嫁?
    随后不久,定南伯夫人郑重其事地请了媒人,开开心心地去王侍郎家提亲了,是为自己生的小儿子求娶王侍郎的次女——就是被造谣有病生不出孩子的那个女孩。
    之前万商是怎么强势护未来儿媳妇的,现在姜小霜学了个全套。
    哈哈,她可太喜欢王姑娘了。
    要知道其实她早就为小儿子相看了王姑娘,只是为了姑娘们的名声考虑,男方这边在亲事没有彻底定下来之前不会把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所以风声没有传出去。
    所谓宁远伯府打算和王家定亲,其实并没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宫里给了暗示,于是大家演了这么一场。王侍郎的家乡确实在南方的偏远山里,但他家乡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说法。但皇上暗示说可以有,王侍郎自来是皇上嫡系,立马表示古已有之。
    姜小霜本来就喜欢王姑娘,现在演了这么一场戏,他们定南伯府算是为宫里做了事,多少捞了一些功劳。所以在她看来,王姑娘简直就是命中带福啊。哪怕这场戏后,王姑娘名声有损,但这又不是王姑娘的错。皇后知道王姑娘受委屈了,日后能不补偿她吗?说句现实的,补偿了王姑娘,那娶了王姑娘的定南伯府不也跟着受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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