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送来的轮回镜mini版, 看着就像一面手机大小的镜子,四周还用彩色的碎钻做了点缀,要是拿到饰品店里去卖, 应该会很受小女生欢迎。
    方棋拿到镜子之后就一直在发呆。
    轮回镜要怎么用?怎么才能减缓记忆对人的冲击?
    冲击太大会怎么样?地府会偷偷留了后手吗?
    他一辈子没这么瞻前顾后过。
    而当事人的反应和他截然相反,轮回镜被寅迟拿在手里, 当做普通的法器研究透了它的构造和原理, 然后毫无危机感地一合掌, 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担忧道:“既然是失忆, 我会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留下过什么风流债啊?”
    方棋:“……”
    他默然片刻,说:“你当时才七岁。”
    寅迟:“万一有人趁那会儿给我定了娃娃亲呢?如果有你可不能赖我,那一定不是我的意愿。”
    “……”
    方棋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寅迟等的就是他看过来, 冲他一笑道:“怎么?真怕我有娃娃亲?”
    方棋说:“你不如去跟人领证结婚?”
    “生米煮成熟饭?也行。”寅迟毫不别扭地说:“现在结婚登记连户口本都不需要了, 听说是专门扼制天价彩礼和包办婚姻的……咱们什么时候去?”
    方棋:“……”
    他还挺会紧跟时事。
    但不要户口本仅限国内,而国内同性是领不了证的。
    方棋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被他这么一打岔,再多的顾虑也被打散了。
    寅迟这才凑上来搂住他道:“这玩意儿怎么使用?”
    方棋看着他,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拿过那面mini的轮回镜, 将年龄设置到了寅迟和他妈妈失踪的那个时间段。
    寅迟看着他的操作挑了下眉:“倒还挺方便。”
    方棋:“你……”
    还没“你”出个所以然,寅迟已经一手牵住了他, 一手按下了“启动”的按钮, 说:“走吧。”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视野再次变得清晰时, 他们出现在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周围是一片不见天日的密林。
    方棋不禁皱了皱眉:“山林?”
    寅迟笑道:“不然你以为他们还有什么专门的研究室吗?”
    方棋愕然侧头:“你知道?”
    寅迟却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山洞挺适合耗子待的。”
    “……”
    “走吧, 进去看看。”
    轮回镜映照出的是全知视角,被拖入镜子里的人像真身体验着一场全息电影,除了听不见某人的心理活动,和穿梭在之前的记忆世界里没什么区别。
    唯一大不同的,大概就是之前的记忆里,虽然不遂人心不如人意,但还勉强称得上是琐碎的日常,装傻充愣日子也能过得去,但现在的记忆里,只有诡谲的黑暗。
    两人还没走进洞口,山洞外已经是怨煞之气肆虐,浓稠如水雾,寻常人沾上一点儿,能被立刻异化成一具阴生阳死,不人不鬼的活死人。
    走进山洞,怨煞更是扑面而来,其中携裹着或尖锐或嘶哑的惨叫,空气中或悲或怨,或哀伤或恐惧,还有焦虑,愤怒等负面情绪,浓郁得连两个置身于记忆外的人仿佛都在身临其境。
    他们沿着洞口一路深入,本以为会遇到尸横遍野的惨状,意料之外的是,山洞里很干净,物理意义上的干净,且一路畅通无阻,两人沿着唯一的一条路走到尽头,找到了一个被结界封锁住的“地下室”。
    室内充盈着黑雾,在正中的位置,一个七岁的孩子被锁链锁住了四肢,垂首跪倒在地上,在他身上,从天灵百汇,到心口,再到四肢关节,黑色的雾体凝成实物,像一根根钢索将他穿透,将那些怨煞,源源不断地灌进他幼小的身体。
    目光触及这一幕,方棋当即心口一窒。
    “看地上。”
    寅迟的声音格外平静。
    方棋顺着他的话看向地面,瞳孔微紧。
    地上有一个法阵,以孩子的身体为中心,四周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
    那是他在刘福的地下室里见过的……比那时更加繁复,更加完备的聚阴阵。
    ……
    现实中,市公安局。
    姚思宇被带回警局后,喻明忠当即申请了对雅庭会馆事件中涉及到的受害人——覃瑶自杀事件的重启调查。
    案子已经结案,上级部门原本没有给予通过,且因为姚思宇“袭警”的证据站不住脚,在他配合调查之后就被勒令将人放出来,却在被要求释放的前一小时,一个在会所事件中被捕入狱的富二代突然请求提供证据,说是姚思宇一手策划了覃瑶的绑架。
    早就结案的自杀案突然冒出了新的嫌疑人,且不止狱中的翻供,还有其他参与了案子但因情节较轻没有判刑的人也主动到警局报案,矛头直指姚思宇。
    初步调查之后,警方发现那起以公益之名逼良为娼的案子里,虽然姚思宇没有直接参与,但几乎所有被牺牲的女孩,都与姚思宇有过接触,起码跟他出现在过同一个地方。
    现有的口供依旧不能把姚思宇怎么样,但多人口供足以将姚思宇在警局里多留一段时间了。
    只是让人疑惑的是,那些突发正义来指认姚思宇的人,一个个面色惨白憔悴,说话时都颤颤巍巍的。
    “他们怎么突然良心发现来自首了?覃瑶的案子没人报案,咱们不是没查到他们头上吗?”
    喻明忠随口道:“原因不是都交代了吗?”
    说起这个,王正一脸上就一阵扭曲。
    交代确实是交代了,但那些人统一说的都是:是覃瑶让他们来的。
    “可覃瑶是个死人啊!这种口供怎么能信?”
    喻明忠睨了他一眼,说:“你也想见见?”
    王正一:“……”
    他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作为口供不能信,但他们是不得不信的。
    虽然不知道方棋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现在想起那只在网监大队遇上的鬼还心有余悸。
    尸体他见多了,会动的尸体他也见过了,会动还能说话的尸体他是再也不想见了!
    他也是之后才反应过来,喻队为什么偏偏派他去说服吴队,那不是认可他谈判的能力,那是认可他对见鬼的免疫力!
    他真是谢谢他们喻队了。
    喻明忠听不见他的腹诽,顿了一会,问:“姚思宇现在怎么样?”
    不过不管口供有没有问题,那些人指认的情况确实存在,姚思宇作为“唆使犯罪”的嫌疑人,现在被关在看守所里。
    王正一正了正色,摇头道:“还是一言不发,所有事都交给律师处理,他好像也不急着出去,总是把自己缩在一个地方思考,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时不时还啃自己的指甲,看着怪让人头皮发麻的。”
    “……”
    喻明忠皱了皱眉,说:“把监控录像调来看看。”
    “哦。”
    看守所里,姚思宇思索着他之前和寅迟他们的对话,反复回顾着他自己说过的话,他在说起寅迟那些因果轮回心有怨念的时候,那名鬼差显然是有所意外的,可他却没有因此对寅迟心生芥蒂。
    当时让他意外的如果不是寅迟的来历和威胁,那会是什么?
    他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姚思宇想不明白,心里的焦躁愈加难以控制,只能咬自己的指甲发泄,他磨得圆润的指甲被他啃得参差不齐,指尖红肿,甚至渗出了血丝,他却没有知觉似的,瞳孔都没有焦点。
    寅迟的来历和威胁,如果鬼差不是不在意,而是他早就知道呢?
    他们调查过那个鬼差,也关注过他,他和寅迟,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据他了解,那两个人才认识了没多久。
    他们真的认识了没多久吗?
    十几年前,在寅迟“逃走”之后,他们为了避免被地府和玄门发现,谨慎地舍弃了曾经的研究地,甚至改头换面,把自己融进普通人里,伪装成普通的市民。
    十几年里,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回那人被送走的灵魂,却始终一无所获。
    而在今年,那个人自己冒了出来。
    也是在今年,那名鬼差死而复“生”,在地府办事处上任。
    寅迟“渺无音讯”的十几年里,他没有去到地府,也没有回到尹家,他被换魂去了哪里?
    为什么那名鬼差对他那么信任?
    如果他们早就已经认识,而且关系匪浅,互相坦诚,那么知道他们所有计划的鬼差,为什么没在上任的第一时间有所行动?
    他们查到城中村的那个地下室,显然只是误打误撞,他们调查叶千瑜,也只是叶千瑜自己太蠢,在学校里密集杀人把鬼差引了过去。
    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有针对性地在破坏自己这边的计划,就连作为他们计划的一部分的寅迟,好像也是后知后觉。
    姚思宇大概把脑袋想破也想不到那两个人最初情报不互通还有一段情感的纠葛,但这不妨碍他察觉到异样的地方。
    为什么一个被怨煞之力侵体的人可以像个无欲无求的人一样活着?
    为什么面对他母亲的“尸体”被人侵占他可以丝毫不动摇?
    为什么他已经完成了同化,却从未有过冲动复仇的行径?
    他的仇恨与怨念呢?
    他的心境与他的表现,都平和得仿佛将所有的仇怨都忘得一干二净……
    姚思宇倏地停下了啃咬的动作,瞳孔有了焦点——他不记得了?
    ……
    轮回镜里,七岁的孩童被怨煞裹缠,阴风翻滚如同利刃,不停割裂他稚嫩脆弱的皮肤,怨煞之力灌进他的肉.体,又生生撕裂一般从他体内窜出,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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