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庄慧皇贵妃薨逝,二皇子夺嫡失败之后,魏氏一族就沉寂下来。
    前?后七年时光,他?们才从?沉寂中慢慢起复,重新掌控新州戍边卫。
    因庄慧皇贵妃的确是病逝,加上当今陛下宽宥了二皇兄的贪墨之罪,还特地?封为平亲王,命其戍守皇陵,故而即便当时二皇子夺嫡失败,也未曾牵连魏氏。
    也正因此,今日这般特殊情?境,魏永恰好就在太极殿上。
    他?这样一开口,太极殿上陡然一静,随即,朝臣们都低眉敛目,皆闭口不言。
    别看魏氏如今并不显赫,但庄慧皇贵妃盛宠十几年,魏氏从?普通武家成为赫赫有名的勋贵武将世家,十几年足够累计底蕴和人?脉。
    今其又掌控新州卫,手中有戍边军达三万人?,虽此刻都在新州,却?也不容小觑。
    有聪明之人?已经?猜到,今日这一场逼宫,就是魏氏和杨氏联合起来的手段。
    两方?家族都是宫廷斗争的失败者,他?们联手,为的就是推举平亲王登基为帝,继承大统。
    一个是母族,一个是从?龙之功,都赚的盆满钵满。
    这小算盘,在场众人?如何能不知?
    姜之巡面色微沉,沉默不语,孝亲王也重新坐回椅子上,垂眸深思。
    只有宗令端亲王面容整肃,他?凝眉看向?魏永,冷笑一声:“魏将军,国朝大事,储君决议,还轮不到你一个外臣下决断。”
    “且不提陛下如今安然无恙,还能统御天下数十年,即便真到了这个地?步,陛下还有数名亲生骨肉。”
    “是,皇嗣们都还年少,但恭睿太后娘娘和几位娘娘皆年轻,又都是博闻强识的女才子,如何不能匡扶国祚?”
    端亲王这话十分厉害。
    “更何况,前?朝还有忠心耿耿的朝臣,陛下提拔上来如此多的青年才俊,皆满心忠义,真到了这个地?步,也一定会效忠国朝,拼尽全力为百姓谋福祉。”
    “何来主?少国疑一说呢?”
    他?的话语拉回不少人?的神志。
    方?才有人?的确因魏永的话动摇,可转瞬功夫,只要仔细一想,就明白少主?比皇弟继承大统要好得多。
    平亲王之前?夺嫡失败,不仅背负贪墨之名,更何况因为这件事,庄慧皇贵妃一病不起,最后香消玉殒。
    作为亲生子,平亲王还能心平气和,重新回到朝堂上吗?
    众人?刚想到这一点,孝亲王就淡淡开口:“魏将军,魏氏和你做的决定,平亲王是否知晓?”
    他?眼眸一抬,满目皆是锐利寒冰。
    “平亲王是本王看着长?大的,他?叫本王一声三爷爷,本王就要为他?着想。”
    “当年平亲王陪伴庄慧皇贵妃最后一程,等皇贵妃薨逝,平亲王特地?来寻本王和端王,言辞恳切,满眼含泪。”
    “他?本没有夺嫡之意,可花团锦簇围在身边,他?被高高架起,犹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旦火起,就再也熄灭不了了。”
    孝亲王这个岁数,不仅看尽了生死?,也看透了人?心。
    宗室、皇族、长?信宫。
    这金碧辉煌的太极殿,那金灿灿的龙椅上,葬送了多少无辜性命?
    孝亲王这六十载,送走了无数亲人?,也迎来了无数新生。
    他?叹了口气:“魏将军,你可知,皇陵是平王自己的选择?”
    魏永的面色沉了下来。
    “老?王爷,”他?强硬地?道,“臣可是平亲王的亲舅父。”
    端亲王此时冷笑一声:“那本王还是平亲王的亲皇叔呢。”
    场面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就在此时,杨思忠也上前?一步,他?朗声道:“无论?如何,平亲王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方?才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却?站出来替魏氏说话了。
    魏永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没有反驳,只道:“正是如此。”
    魏永言辞凿凿:“皇子年幼,只有年轻力壮的皇叔继承大统,国祚才能平稳延续,国朝才能昌盛绵长?。”
    他?道:“今魏氏以新州戍边卫将军之名,上请宗亲贵胄,文武朝臣以大楚家国为上,支持平亲王成为皇太弟,以待继承大统,统御山河。”
    他?话音落下,以郑为民为首的几名逼宫官员一起出列,朗声道:“臣附议。”
    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加上魏永也不过只有八人?,可在寂静的太极殿,却?犹如山风海啸,声势浩大席卷而来。
    顷刻间,便淹没了整个太极殿。
    一片寂静。
    就连呼吸声都停歇片刻,人?山人?海的太极殿,此刻却?仿佛空无一人?。
    无人?回答,也再无人响应。
    死?寂在太极殿里蔓延,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大多数朝臣现在已经?彻底回过味来,此刻,是平王一派和皇子一系两方?势力在夺嫡。
    众人?都很清醒,此刻是一句话都不能多说的。
    然而却有人丝毫不怕危险,直接站出身来。
    是礼亲王。
    他?面容同萧元宸有五分像,不过身量略消瘦,并没有皇帝陛下那般气势恢宏。
    他?犹如邻家少年郎,温柔文弱,是最普通不过的读书人?。
    但此刻,他?身穿亲王朝服,坚定站在大殿之中时,还是有震慑人?心的威仪。
    让人?不敢小觑。
    “魏永,你这是要拿新州戍边卫威胁宗室和凌烟阁,妄图拥兵自重,替二皇兄逼宫谋夺皇位吗?”
    魏永冷笑一声,道:“不是逼宫,只是夺回本来属于平王的一切。”
    礼亲王面容冷峻,不怒自威:“是吗?”
    “既然你如此肯定,不如我们直接问一问二皇兄。”
    魏永愣了一下,旋即便咧嘴一笑:“等平王回京继承大统,臣自会同新帝解释,相信新帝不会怪罪舅父。”
    他?说得这般笃定,仿佛下一刻就要事成。
    太极殿依旧寂静,无人?开口。
    就在此时,一道满含怒意的声音响起:“本王怎么不知,原来本王竟也是逆党。”
    这一道声音石破天惊,从?众人?身后响起。
    朝臣们一一回身,往大殿门口看去。
    天光照不进高大的宫殿,只在那人?身后镀上一层暗淡的金。
    来人?身形高高瘦瘦,同皇帝陛下有七八分像,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的常服,越发?显得消瘦羸弱。
    话音落下,那人?一步步踏入太极殿,一路从?人?群中行来,最终站在了目瞪口呆的魏永面前?。
    来人?面容消瘦清俊,眉心一片愁云,通身上下都是忧愁气质。
    可他?的眼眸很冷,犹如淬了一层寒冰,让人?从?心底里惧怕。
    “我的好舅父,我竟然不知,有人?能代替我来谋夺皇位。”
    “我真是很高兴,很高兴。”
    他?嘴里说着高兴,可面上却?一点笑容都没有。
    太极殿寂静无声,落针可闻,似乎都能听见魏永上下牙膛打颤的声音。
    那是害怕,也是心虚。
    “殿下,您怎么……”
    平亲王眉峰微凝,他?冷冷道:“我若不回京,如何能知道有人?替我谋划了这
    么多事?”
    “惭愧,我竟然一无所?知。”
    魏永张了张嘴,最后心里一横,道:“殿下,如今情?势所?迫,您即便不想继承大统,也要为国朝天下打算,要为江山社稷考虑。”
    不得不说,魏永真的意志坚定,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当着如此多朝臣的面鼓动平王。
    平王平静看向?他?,最终叹了口气。
    “三舅父,这些?年我不在京中,与舅家也无联系,未曾想到,你们竟会背叛国朝,背叛陛下。”
    他?一字一顿问:“舅父,若本王告诉你,本王绝无继承大统之心,你愿意收手吗?”
    魏永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道:“殿下,你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是啊,一旦动手谋逆,也不过就是成王败寇。
    失败就只有一个死?字。
    没有收手的可能了。
    平王后退半步,轻轻笑了一声。
    那声音有苦涩,也有哀伤。
    “母妃薨逝之后,你们是我最挂心的亲人?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们会走到这个地?步。”
    “舅父,你们太贪心了,那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你会不知道吗?他?们为的肯定不是大楚的百姓,他?们要的是大楚动荡,民不聊生。”
    “你作为一个武将,如何能谋逆叛国呢?”
    平王自己已经?给魏永定了罪。
    魏永面上的表情?尽数消失了,他?应该惊讶,也应该害怕,可这些?情?绪都没有。
    “皇家不仁,我因何要有义?”
    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平王最终叹了口气,他?后退半步,朗声道:“陛下,臣不恳请您宽恕魏氏一族性命,事到如今,只能大义灭亲,但求他?们不能再危害国朝。”
    朝臣们愣了一瞬,紧接着,就听姚多福熟悉的吊嗓响起:“陛下驾到。”
    下一刻,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御阶之上。
    来人?依旧是那张英俊至极的冷淡面容,他?身穿宽袍大袖的玄黑朝服,头戴白玉冠,端是龙章凤姿,威仪天成。
    他?大步流星走来,行走间没有半分迟滞,全无传言中那般病入膏肓。
    等萧元宸稳稳在龙椅上落座,姚多福才小碎步上前?,高声道:“跪。”
    霎时间,所?有朝臣一起跪倒在地?,衣袂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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