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却在此刻叹了口气?:“但你还是按照他们的命令,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白静姝倏然沉默了。
    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她这?一生的光阴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是走马灯,也是意难忘。
    “母亲……也就是忠义侯夫人,是个很柔弱的女子,因身体孱弱,她其实并无那么多时间管束儿女,我虽然记在她名下,她并没有因我是妾生女而薄待,只是她实在有心无力,多数时候,我依旧是由?嬷嬷和姨娘照料的。”
    “从小到大,待我最好的是阿姐。”
    沈初宜手指微顿,这?位早就香消玉殒的白家大小姐,宫里?一直有她的传说?。
    白静姝顿了顿,抬眸看了一眼沈初宜,才道:“阿姐同陛下的事情,不?是众人以?为的那般。”
    对于?此事,沈初宜其实并不?在意,斯人已逝,空留怀念,她只要过好当下,教养好雪团,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便就足够了。
    因此,她从未问过萧元宸,白凝霜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那对于?沈初宜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过此刻白静姝倒是提起了此事,但她并非是为了替萧元宸说?话,她是不?想让阿姐在众人口中,只是他人的附属。
    白凝霜就是白凝霜,不?是皇帝心心念念的故去佳人。
    白静姝道:“当时宫中形势十分复杂,父亲得了先帝的口谕,其实有意同陛下做亲事,让阿姐成为太子妃,稳固陛下的太子之位。”
    “但想来也知道,那老妖婆是不?会同意的,若忠义侯府成了外戚,她如何?还能把持朝政?”
    白静姝冷笑一声?:“于?是,她就暗中动了手。”
    说?到这?里?,白静姝难得停顿半分,最后她才沉沉开?口:“倒是同姨娘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样一来,老妖婆就能控制后宫,借由?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不?立后,而姨娘也能等?候时机,等?到我到了年岁入宫。”
    沈初宜不?用她解释,立即便明白了。
    “前任圣女想要让你入宫,因此必须要阻止白凝霜成为太子妃,因为以?陛下的性格,他不?会坐看忠义侯府成为强势外戚,只有一个太子妃就足够了,不?可能再有一个忠义侯府出身的宫妃。”
    白静姝竟然笑了一下:“你真的很聪明。”
    她长叹一声?:“输给你,我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有一种终于?结束的释然。”
    “是的,姨娘的确是这?样想的,她同老妖婆不?谋而合,两人一起动手,让阿姐就那样香消玉殒了。”
    白静姝的眼泪再度落下:“当时我太小,不?知道这?些事情,等?阿姐病入膏肓,无力回天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太没用了。”
    “不?过也好,”白静姝道,“阿姐没有沾染这?些污垢,干净而来,也干净而去。”
    沈初宜叹了口气?:“节哀。”
    白静姝愣了一下。
    多年过去,时过境迁,似乎人人都能为亲人的离去而释怀,但白静姝不?能。
    因为白凝霜本来不?该死的。
    她那么好一个人,在她年少生病的时候,会偷偷给她带松子糖,陪着?她一起熬过漫长的深夜。
    那时候阿姐告诉她:“姝姝不?怕,阿姐会陪着?你长大。”
    可最终,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母亲不?在了,阿姐不?在了,后来就连姨娘也不?在了。
    沈初宜安静了片刻,等?她心情平复,才问:“既然你从内心深处不?认同巫咸部,不?想做这?样的事,为何?还这?般听话,一步步把事情做到了这?个地步?”
    这?是个好问题。
    白静姝没有迟疑,她道:“姨娘故去之后,我就是唯一的圣女了,长信宫、畅春园,乃至宫外,还有那么多巫咸部的人等?着?我,无论我如何?想,既然我已经是圣女,我就要承担起这?份责任,要做,就要把事情做到最好,万无一失。”
    沈初宜认真看向她:“即便你心里?很清楚,你们不?可能成功。”
    以?卵击石,如何?能成功?
    虽然这?一年里?他们完成了不?少宫廷争斗,在前朝也煽动了许多廷议,但在心底深处,他们应该很清楚,光凭巫咸部这?数十名忠心的族人,是无法成事的。
    不?说?颠覆大楚,让大楚灭国,便是想要重?新回到巫咸部旧部,重?新回到草原上,也完全?不?可能了。
    这?么多年,这?些人就凭着?满腔的怨恨,做着?毫无意义,没有未来的事情。
    哪怕面临的只有死亡,也甘之如饴。
    沈初宜并不?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她只觉得这?些人偏执得可怕,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戕害了多少无辜的人。
    且不?说?死去的宫妃宫人,便是白凝霜,以?及其他她从未听过见过的凡俗百姓,都是那么无辜。
    就为了这些人的偏执而枉死。
    白静姝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道:“是,即便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今日。”
    “可那又如何?呢?应该做的事情,属于?我的责任,我不?能逃避。”
    沈初宜认真看向她,最终道:“那么我们从顾庶人说?起吧。”
    这?个称呼,让人都有些恍惚了。
    当时庄懿太后得意洋洋,直截了当就从德妃宫中宫女自缢说?起,沈初宜便彻底肯定,当年丽嫔的事,那些神乎其神的禁药,都是巫咸部所为。
    果然,听到顾庶人这?三个字,白静姝并没有丝毫迟疑,她道:“是,的确要从她说?起。”
    她顿了顿,道:“她的异常,其实谁都没有发觉,只是程雪寒一直暗中观察各宫宫妃,细心侦查线索,才终于?肯定她身上有疑点。”
    “究竟是什么疑点,程雪寒也未能知晓,但她可以?肯定,当时的丽嫔娘娘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每日太医院开?过来的药,她几乎也不?怎么吃用,都是偷偷倒掉。”
    “也就说?明,她不?能侍寝另有因由?。”
    “刚好,她身边姑姑的侄儿在外行走,到处打听奇药,而当时我手中有姨娘传下来,所剩不?多的几种禁药。”
    “听到他们要的药效,我便能确定,她确实是不?能侍寝,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白静姝忽然抬头?,看向沈初宜,淡淡笑了一声?,“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的人诱导鼓动丽嫔,特地配了阿迷香和无言给她,她也不?会铤而走险,想到这?么大逆不?道的法子。”
    “而你,也不?会得了这?样的机缘,如今荣华富贵加身,前程锦绣。”
    沈初宜不?愿与她费口舌,她只是淡淡道:“其实你们最想要的,是用无言击溃陛下,让他
    常年被下毒最终癫狂发作,年轻病逝。”
    这?才是巫咸部最想要的后果。
    白静姝倏然笑了一声?:“我就说?,这?宫里?最厉害的就是你,难怪你最后能爬到这?个位置,并且……”
    白静姝顿了顿,道:“其实当时行这?个法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最后不?会成事,不?过没想到会这?样快。”
    “你是一个变数,萧元宸也是。”
    当时萧元宸已经疑心丽嫔,若没有沈初宜,也会直接让人调查她。
    沈初宜颔首,道:“顾庶人的事说?清,我们接下来说?你宫中蛇灾的事情,这?个是你自己做的吧?”
    白静姝说?:“是,不?过显而易见,没什么用处,那位陛下可是完全?不?心软,看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起头?,看向沈初宜:“其实我并未侍寝。”
    沈初宜愣了一下,却并不?惊讶。
    端看白静姝对萧元宸的称呼,语气?里?就不?带丝毫感情,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厌烦,她不?可能为了巫咸部,真正做宫妃。
    “当时允许我入宫,其实是萧元宸与那老妖婆博弈,把我放入宫中,成为一个诱饵,所以?做的一切都是假象。”
    “我同他说?,我有意中人,不?想侍寝,没想到他完全?不?在意,只要我好好做白家的宫妃即可,”白静姝笑了一声?,“他其实对自己也心狠,让人胆寒啊。”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我才是真正想要他们一起陨灭的人。”
    沈初宜叹了口气?:“鱼骨案,幕后之人也是你吧?你操纵程雪寒动手,最后又直接把路淼灭口。”
    路淼这?个名字,倒是让白静姝回忆了一会儿。
    “是我,”她道,“都是我做的。”
    沈初宜想了想,还是问:“也就是那个时候,你们就已经说?通了魏家,目的就是他们手里?的戍边卫。”
    当时这?个案子,牵扯到了魏氏,表面上看是巧合,其实并非如此。
    魏氏从一开?始就入局了。
    白静姝忽然笑了一声?:“魏氏恨透了老妖婆,也恨透了萧元宸,要不?是他们,魏氏早就成为外戚,如何?还如今日这?般委委屈屈,只能做个戍边卫呢?”
    沈初宜垂眸翻看手中的证词,道:“如此看来,中秋宴会也有你的手笔,那个自己招供的老嬷嬷可是庄慧皇贵妃的旧人。”
    白静姝不?置可否。
    “这?样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沈初宜手指轻点,道,“最后程雪寒费尽心力做局,用巫蛊之术企图污蔑我,若能成功,宫里?必定大乱,若不?能,她也能把自己引入局中,成功成为阶下囚。”
    白静姝道:“那老妖婆太沉稳了,她等?了很多年,熬了很多年,你知道程雪寒费了多少力气?才成为她的心腹?整整十几年光阴过去,为她杀了那么多人,除去那么多宠妃,才最终拥有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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