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姚绵去了美国,把平凡一个人留在姐姐家,她就没再管她伸手要过钱,除了她每年的学费由姚芯帮她支付,平凡的生活费和其他一切开支,都是她自己兼职赚来的。她的生活能力很强,这点让姚绵很放心。
    “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相信你有,爸的画卖出去不少,我也是他的法定继承人,理应享有一半的权利。”
    “小凡,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只是拿回自己的部分。”平凡语气生硬,别开脸不去看姚绵受伤的表情。她没有办法和姚绵心平气和地说话,那些过往已经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连做梦都是清晰的。“你们生我却不爱我,养我却不疼我,怎么现在连遗产我都没有继承权了吗?”
    姚绵无话可说,这是她欠女儿的,她罪有应得。她把银行卡给了平凡,那里面是平原出售作品的总额,还有一部分作品展览分得的收入,一分不少。就算不是补偿,这些都是平凡应得的。
    拍卖会的当天,平凡去了,在拍卖行特地布置的拍卖会场,以165万的高价拍得叶萧然的获奖作品,一幅名为冬日的瓷画。
    记者发布会上,举行了简短的签约仪式,2米高的作品放置在发布会主席台的后面,虚悬于半空。叶萧然努力装出大家风范,可终究不是这块料,眼底尽是市侩的庸俗讨好。
    记者例行向叶萧然询问了拍卖后的心情,叶萧然故作谦虚的态度让平凡生厌,可她还是坐着等记者向她提问,“请问平凡小姐,是什么让你拍下这幅作品?”
    平凡站起来,落落大方,略带深意的目光扫过洋洋得意的叶萧然,“当然是因为这幅作品的创作者。”
    “请问平凡小姐,你和叶萧然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叶萧然,我认识他的一位好友,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艺术家。”
    “那么,平凡小姐是替那位好友拍下这幅作品?”
    “嗯,应该算是吧!”平凡眉眼含笑。
    “请问平凡小姐,会把这幅作品做什么样的处理呢?是私人珍藏,还是捐给艺术机构。”
    平凡故作苦恼地沉思,“是不是我怎么处置这幅作品都是我自己的事?”
    记者说:“您已经是这幅作品的拥有者,有权做任何的处理。”
    “那好。”平凡离开位置,顺手拖动她刚刚坐过的椅子,在无数的镁光灯下,奋力操起那把椅子,砸向虚悬在半空的瓷画,势大力沉,瓷画随即分崩离析,全场哗然。
    这一刻成为当天的新闻头条,每个时段的新闻滚动播出着一个女人斥巨资拍下百万的瓷画,却只是为了把它砸成碎片。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因为平凡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发布会,留下一脸震怒的叶萧然和没有缓过劲来的记者。
    俞浩扬看到新闻的时候,同样震惊。那个总是淡然超脱的女孩,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不能不说不感动,不,已经不仅仅是感动。她是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那幅刻上叶萧然作品的瓷画,已经不存在了。不管是叶萧然还是他,都必须从头开始。
    可是她并不知道,他可能再也无法创作出那样的作品。就算他有数不清的灵感,也不一定能变成现实。
    第二天,俞浩扬悄悄去了医院,找了一个复健医生,为他的手臂做一个完整的康复计划。
    面对这样的平凡,他不能残。
    过了农历新年,钟遥和平凡的婚礼被提到了议事日程,可钟遥却明显地心不在焉。有好几次,平凡约了他,他却没有理由地爽约,甚至事后也没有解释。
    对于钟遥种种的不当行径,姚绵对这段还未开始的婚姻提出质疑,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平凡冷冷地打断。做为一个母亲,她有权过问女儿的婚事。可是她在出国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身为人母的权利。
    关于拍卖会的新闻报道,姚绵也看到了,却一句话都没有过问。或许她清楚,在平凡平静到淡漠的表象下,有一只同她父亲一样偏执的猛兽,拥有摧毁一切的力量,只为她坚持的信仰执着到底。
    面对这种种的纷乱,姚绵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去劝说,可平凡从来都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平凡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她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姚绵。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平原,她又何必在自己的爱情前面,加上各种的条条框框。
    结婚的当天,下起了毛毛雨,刚入春的天气还有些阴冷,平凡为了追求效果,没有在婚纱下面穿秋裤,顶着春寒料峭,站在了教堂里。
    钟家信教,婚礼定在了教堂,古朴的教堂建筑时间有些久远,墙体有几处斑驳,还好是在室内,暖气开得够足,否则平凡一定会变成渐冻人,失去知觉。
    因为这一天,她站了很久很久,也没能等到钟遥的出现。
    钟家二老不停地打电话,可电话那端除了生硬的机械回音,什么都没有。到场的宾客开始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看向平凡的眼神也变得暧昧起来。
    平凡躲闪不及,站在教堂的高处,被迫接受台下同情怜悯的异样目光,但更多的时候,这种场合不缺兴灾乐祸的嘲笑。
    对于面带同情的嘲笑,平凡并不陌生。和甘宇成分手的那阵,她行走在校园里总能听到各种各样的议论,大部分都是在指责她的自不量力。有些人背着她议论,却有人指着她的鼻子当众骂她。她的人缘不好,她很清楚。当父亲死了,母亲再嫁之后,她对所有的人际关系都不再有热忱,父母尚且如此,还能期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对她不离不弃吗?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直到现在,她还是一个人,站在高台上,接受议论。
    她还是被遗弃了。父亲,母亲,甘宇成,现在是钟遥……
    没有人可以帮她。
    神父心善,示意音响师奏起圣歌,试图压下嘈杂的人声。可这些所谓的天籁之音于平凡而言,却是刺入心尖的利器。
    她扯掉头纱,在无数的目光中,挺直背脊,走出教堂。室外的风很大,雨丝扑面而来,是彻骨的冰冷。
    如果这是惩罚,她甘愿接受。在最神圣的地方,洗净她的罪孽。
    这一次,平凡真的失踪了。
    整整三天,她没有回家,电话关机,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她的影子。她可以去的地方很少,除了家,就是拐角。单位那边已经请了婚假,没有看到她出现过。
    姚绵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不眠不休地等着平凡,一遍又一遍地忏悔,“我该告诉她,钟遥有过一个深爱的女人,还为他生过一个孩子。我要是早点告诉她,她也不会匆促地决定嫁给他,不问过往。”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第二十五章(补齐)
    第二十五章
    很多人都喜欢逃避现实,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伤够了。人都是自私的,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受过伤的人都知道,如何去保护自己,避免下一次的伤害。可是,人总有百密一漏的时候,更不用说从来都很难用理性去支配的人心。
    人心最是难测。如果一个人能够趋利避害,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位置,那还是人吗?应该说,也算,是机器人罢了。
    钟遥也是一样。他明明知道和平凡结婚,过平淡而温馨的生活,就可以不用再受煎熬,不必再像从前一样过着深爱却又互相折磨的日子。当爱与痛并存的时候,他选择放弃,什么都不要。
    人与人之间的牵扯就是如此地叫人无可奈何,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搭上的却是平凡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和信心。
    俞浩扬是在第三天的晚上收到消息,在平凡结婚的前一天,他陪同母亲到城郊西山的一处佛寺静修,隔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只是不想因为冲动而毁了平凡想要的生活。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就算是以爱为名的阻挠,也是不可饶恕的。他心甘情愿接受平凡的决定,谁让他没能在她尚未爱过的时候认识她。可谁又能说得清楚,他不会给予她同样的伤害呢?
    “哥,我求你,不管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帮我找到平凡。”这个城市,俞浩扬并不熟悉,而他的朋友也不多,可称得上是朋友的仅有杨骏一人。杨骏喜欢美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欧洲,他出国的那几年,断了经济来源就上杨骏那蹭饭,两个人的关系比俞殊礼这个亲哥哥还好。现在出了事,俞浩扬只能硬着头皮求俞殊礼。
    俞浩扬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要求俞殊礼做任何事,因为他现在能随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情,都是俞殊礼用他后半辈子的幸福换来的。这也是俞家华见他一次打他一次的其中一个原因。
    俞殊礼倒是答得很爽快,打了几通电话之后,对着这个从小就不曾苛责的弟弟,语重心长,“浩子,哥对你也没什么要求,从小你就自由惯了,现在你也该长大了,不要再惹爸妈生气。画画能画一辈子吗?就算家里能养着你,你拿什么养你爱的人。不说别的,你连最起码的人际关系都没有,遇到事情只能是束手无策。我现在能帮你,只要我活着,我就能帮到你,可是总会有意外。我不是说你不独立,这些年你在法国也挺好的,可不能……”
    “我知道你的意思,哥。”俞浩扬打断他未完的话,“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平凡,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俞殊礼还以为他会因此而退缩放弃,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地答应下来。以前的俞浩扬多强硬啊,就算是废了一只手又如何,还有左手不是吗?可他却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他的艺术高于一切。
    他应该高兴还是悲伤呢?
    要找平凡并不难。她从教堂离开的时候,穿着醒目的婚纱,只要调出全球眼的监控画面,一路跟踪下去,就能找到她的人。
    当天,她离开后,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位于闹市区的一处高档写字楼。这处写字楼大部分是一些个人工作室,诸如摄影、化妆、艺术等等杂七杂八的工作室,经常会有艺人出入。所以大楼的保安很严密,出入都要刷卡,陌生人来访必须得到主人的许可才能入内,但是监控画面只到电梯,无法得到平凡究竟去找谁,只知道她没再离开过。
    俞浩扬在写字楼的一楼大厅认真研究平凡所到达楼层的住户信息,可还是一无所获。深究起来,他对平凡的社交圈也并不熟悉。
    俞浩扬在大楼门口蹲了一天一夜,俞殊礼还是弄不出租户的详细信息。
    “为什么?”以俞家的声望,要查这些东西并不难。
    俞殊礼耸了耸肩,“甘宇成不给,这幢楼是甘家名下的。”
    “甘宇成?”
    俞殊礼拉开车门,“回家找妈去,让她去跟邹小慧说,你在这蹲着也无济于事。”
    “万一她出来呢?”俞浩扬不肯离开,知道这里是甘家名下的产业后,他更不能说走就走。
    “我找人守着,你跟我回家,只有你能说得动老妈。”
    可俞浩扬却没有和俞殊礼回家,他去了甘宇成的事务所,气势汹汹,横冲直撞。
    甘宇成正在开会,看到俞浩扬也不意外,示意助手代替他主持会议,跟着俞浩扬到了会客室。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甘宇成也不跟他绕圈子。
    俞浩扬说:“她在哪?”
    甘宇成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应该也知道平凡的一些事情吧,她的父母对她并不是很上心。那段时间,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你知道吗?”
    “我……”俞浩扬喉咙艰涩,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他对平凡并没有想象中的了解,特别是在甘宇成面前。
    “她死过很多次,后来突然想通了,继续去学校。可是她还是逃不过别人的议论,她活在好事者的指指点点中,不愿意与人交往。”甘宇成掏出一盒烟,递了一根给俞浩扬,俞浩扬拒绝,他抽出一根点燃,“上了大学,她和我在一起,她不再象以前那么闭塞,可后来我们分手,她受到很多的非议,这是我无法控制的,我已经尽我所能去保护她,可还是让她受到了伤害。在那之后,她一直都有看心理医生。”
    俞浩扬静静听着,漆黑的瞳仁看不见情绪的起伏。
    “前一段时间她失踪了一天,也是去了医生那里。我知道她还有其他心结,可她始终无法敞开心扉。”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俞浩扬眉心绞紧,有一种把甘宇成打趴下的冲动。
    “我对自己说,只要你来找我,我就会告诉你这些,因为这么多年来,小凡只为你一个人犹豫过,甚至因为你的出现而决定要结婚。”甘宇成很快抽完一根,用力掐灭,“我不是想把一切的错误归咎于你,你也不想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们都希望她能幸福。”
    俞浩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看到平凡时的心情,就好像被人扼住咽喉,喘不过气来。
    她很平静地坐在心理诊所的会客厅,手里拿着一本书,身上的婚纱已经换成普通的白色毛衣,衬得她消瘦的小脸苍白如纸。
    看到俞浩扬的时候,她空灵的眸子不见悲喜,“你怎么找来了?”
    “我来带你回家。”俞浩扬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默默地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被她不着痕迹地挣脱。
    她说:“回哪个家?”
    “你想回哪个家?”
    “我没有家。”她的语气很淡,“那个不是我的家,是我姨的家。”
    他又去握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他捂在掌心轻轻地搓热,“那回我们的家?”
    她动了动眼皮,“浩子,我不需要同情。”
    “爷怎么会同情你呢?当初爷无家可归的时候,是你收留了我,现在爷正好报答你。你不用太感动,你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总是跟着杨骐,她怎么看病人,怎么约会交男朋友?”俞浩扬在来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让他惊讶的是杨骐竟然是他发小杨骏的妹妹,以前总听杨骏提起,却从来没有见过。
    因为杨骐开的是心理诊所,病人都是一些身份特殊的公众人物,在她诊所的旁边,有一处专供使用的电梯,没有监控。她平时上下班也从这边走,俞浩扬怎么查监控画面,都没能找到平凡出去的记录,玄机就在这里。
    “先声明,我不是不要你。”杨骐推开门进来,身为平凡的医生,她深知平凡抵触的是什么,“你是我的病人,还付了钱,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但是呢,病人和医生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平凡合上书,“我懂,你嫌弃我。”
    杨骐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病人。”
    “我也不想有你这样的医生,可是你收费还不算贵。”平凡起身,“杨骐,谢谢你。”
    杨骐佯怒,“拿毛爷爷来谢。”
    “我没有。”平凡摊手,开始收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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