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人已经散了,各家都回了自己的营帐用夕食,姜桃也不给姜杨和雪团儿留面子了,正在数落他们。
    看到萧世南垂头丧气地回来,姜桃就止住了话头,安慰他道:“小南别丧气,这次怪我和阿杨,没看顾好雪团儿。明天肯定让它帮着你,肯定不给你裹乱。”
    萧世南摇了摇头,说不是因为这个。
    姜桃问他,他才犹豫地道:“之前在高台上,阿杨和我商量着明天让雪团儿跟着我,保我拿第一。后来我爹娘来了,说明天他们和我一道。再后来就是小云开口说爹娘今天肯定累了,他陪我去。”
    姜桃却觉得有些不妥当,搁下了筷子就说:“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你爹娘那边我去说,说你累了或者身上不舒服,他们不会责怪你的。”
    萧世南笑了笑,刚想说好,但随即又耸肩道:“算了,可能他也是想同我修补关系吧。到底是亲兄弟,晾着他也不好。嫂子不必理我,我就是觉得有些累,发发牢骚罢了。”
    姜桃可不会觉得萧世云可不会像是那般顾念着兄弟情的。而且他城府颇深,她两次想激怒他都没有得手。
    放着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和萧世南一道出门狩猎,她自然是不放心的。
    姜桃正要再劝,旁边的沈时恩却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后对着萧世南开口道:“你是大人了,既在你爹娘那边应承了,没得后头又反悔,让你家里人帮着撒谎,这种事情只有小阿霖做的出来。”
    小姜霖跟着出去疯完了一下午,正是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吃饭的时候,猛地被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从小饭碗里抬起了头,说:“我啥时候让姐姐帮我撒谎啦?姐夫冤枉我!”
    沈时恩挑了挑眉,笑道:“从前还在卫家上学的时候,是谁功课没写完,哭着不肯去上课。非让阿杨和小南帮你请了半天假,让你在家补好功课……”
    “哦?”姜桃惊讶道,“还有这回事?”
    小姜霖白白胖胖的脸蛋子迅速涨的通红,说:“就只有那么一次嘛!还是刚开始上课的时候,我还不习惯!而且姐姐都不知道的,姐夫怎么知道的啊?”
    沈时恩但笑不语。那时候姜桃忙着小绣坊的事,家里的内务都是他在照料。虽然白日里不在家,但晚上都会特地和姜杨、萧世南两个聊聊,自然也就知道了。
    “调皮鬼!”姜桃笑骂小姜霖,“只那一次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再有一个多月卫家就该上京了,到时候可不许再耍心眼。老老实实地去上课,知道不?”
    如今自家身份不同了,姜桃还挺怕小姜霖恃宠而骄的,所以格外郑重地叮嘱了他两句。
    小姜霖连连点头,说:“我都知道的,玩的时候尽性,学的时候也要尽力。”
    一家子就着小姜霖的事说说笑笑,萧世南也很快把方才的纠结抛到了脑后。
    夕食过后,整个营地中央的空地燃起了篝火,萧珏给安排了宫里的舞姬和乐师于篝火旁边载歌载舞,热闹非常。
    萧世南一手拉着姜杨,另一手拉着小姜霖,后头还跟着格外兴奋的雪团儿,几人一道出去看热闹了。
    营帐里只剩下姜桃和沈时恩两个,说话也就更不用顾忌什么了。
    姜桃问他道:“怎么方才拦着我,不让我去帮他推了明天和萧世云一道出猎?还把话题扯到旁的上头。”
    沈时恩笑了笑,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白日里我的人一直盯着萧世云,但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不若索性卖个破绽给他,让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得以展开了,再把他抓个现行。”
    姜桃点了点头,但是又蹙眉道:“可是小南对人不设防的。而且他也藏不住话,你要提前和他说了他弟弟可能要害他,他非但不会相信,可能直接就写在脸上了。”
    “所以这事我不会提前和小南说。你也不用担心他会出意外,我会藏了踪迹跟在后头。这围场里虽然未知的危险多,但几乎所有危险的地方都是我小时候顽皮探出来的,熟悉的很。我保证把小南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姜桃对沈时恩的本事自然是有信心的,听他这么说了也不再纠结,只叮嘱他注意安全。
    后头两人各自洗漱,躺到了床上。
    沈时恩习惯性地把她揽到了怀里,问她下午晌都做什么了?有没有被闷到?
    姜桃被她一问就打开了话匣子,抿唇笑道:“闷是绝对没有的。刚开始我只想躲起来休息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就遇到了好几个崴了脚、和家人走散的姑娘……后来好不容易把她们打发走了,我就回了帐子。谁知道外头居然还有人弹琴念诗的。得亏我是女子,不然还以为是成了谁家的香饽饽,这些个姑娘争着给我当媳妇呢!”
    沈时恩比她更懂这些,闻言好笑道:“你确实是香饽饽,不过她们的目标嘛,自然不是你。”
    “我后来也想明白了。阿杨虽然是少年举人,但这举人的身份可不值当她们这般放低身段。小阿霖就更别说了。我寻思着她们……大概是为了小南?”
    萧世南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虽然他是英国公府的公子。但都知道他和姜桃他们更亲近。提前来姜桃这卖卖好,也在情理之中。
    沈时恩闷声笑了起来,捋着她的后背道:“小南的世子位子都没了,身上也没有差事。就算都知道他往后会有个好前程,但到底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
    姜桃不明白了,“那是为了谁?”说着又扭头看他,酸溜溜地道:“总不会是为了你吧?”
    “哎!我和你说事儿呢,怎么又醋上了!”沈时恩连忙道,“都知道我看重你,真有人看中我,那也该往我跟前凑。往你面前来,难道还指望你主动给我添妾室吗?”
    怕姜桃多想,他也不兜圈子了,直接点破道:“她们为的自然是小珏。”
    萧珏还是太子的时候,身边就没有过伺候的人。如今登基了,他立后选妃已经不是他的私事,而是国事了。
    但凡想往上更进一步的,谁愿意放弃那个机会呢?自然是卯着劲儿想表现。能成为皇帝的第一个女人,多大的诱惑啊。自然是愿意放低身段的。
    “为了小珏?”姜桃说着就坐起身来了,“那怎么都表现到我眼前了。”
    “小珏的母亲,也就是我长姐,早就去了。宫里能和他说的上话的就只有太皇太后了,她老人家深居简出的,手段也高,旁人想撞木钟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能不能有面子见到她老人家都两说。”
    “那不是还有英国公夫妇嘛。”
    尤其是曹氏,那也是和萧珏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怎么也比她这和萧珏认识没多久、又没有血缘关系的舅母来的亲近。
    “都知道小珏和小南要好,姨母他们把小南的世子位子给了萧世云之后,小珏对他们家的态度明显就冷淡多了。你说,这算来算去的,她们是不是应该到你面前好好表现?”
    姜桃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都是冲着小珏来的。难怪这般花招百出的。不过既然猜到了她们的意思,我明天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了。她们都是想进宫当娘娘的,往后万一真要有那个造化,我要是前头怠慢了她们,不得秋后找我算账?”
    “别操那个心。这更是八字没一撇的事,而且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不是还有我在?我倒是想看看谁有那个胆子为难我的夫人。”
    沈时恩不是个自负的人,但这种时候他挑着眉,噙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傲慢,看着格外勾人。
    饶是两人成婚很久了,姜桃都不由心跳快了几拍。
    她又躺回了沈时恩怀里,笑着说:“宁北侯府那边的事我也知道啦,昭平长公主亲自主持的。下午晌我还帮着出主意来着……”
    她说起下午晌姜萱吃瘪给她吹彩虹屁的事就直笑。
    沈时恩本是不想让她参与的,只想把她上辈子的身份也彻底从宁北侯府摘出来而已。但既然姜桃对上辈子的事不在意了,还能在里头寻到乐子,他也就没多说什么。
    夫妻两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外头的歌舞都停了,萧世南和姜杨他们都回来了,听下人说他们已经歇下了就没进来,而是回了自己的营帐休息,一家子就此休息不提。
    第二天的狩猎是早上就开始的。
    一大早,萧世南就起床洗漱好了,骑着马等在了空地上。没多会儿萧世云也过来了。
    萧世南虽然回京有一段时间了,但其实这段日子他们并没有怎么打过交道。
    萧世南虽知道此番不会赢了,但也没说消极怠工,见了萧世云就一道商量之后的行程。
    萧世云安静听着并不插话,面上一直挂着和煦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
    辰时,在萧珏一声“出发”的号令声之后,各家的人马纷纷出发。
    在英国公和曹氏殷切欣慰的目光下,萧世南和萧世云一道打马离开了营地。
    第171章
    其他人陆续出发之后,对外宣称今日要休息的沈时恩在变装之后,尾随着他们离开了营地。
    姜桃生怕再有人上门来和她套近乎,戳穿沈时恩不在营地的事,于是又去找了昭平长公主抱团。
    曹氏这日也在营地里休息,她也是闲不住的,顺势参加了太太、夫人们的聚会。
    不过姜桃是真的低估了那些个贵女对进宫这件事的热忱,尤其是她还和曹氏、长公主在一道。她们虽然和萧珏没有那么亲近,但也是有血缘的亲人。
    一下子在三个萧珏的女性长辈面前露脸,不用想也知道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之前在姜桃一个人的时候,那些个贵女独自行动还有所收敛,这回是各家夫人、太太直接把自家女孩儿带到人前,介绍给她们认识。然后还要挨个展现自己的才艺,再请她们品评一番。
    曹氏和昭平长公主算是见惯这种交际应酬的场面的,但她们一个是前一天打猎累到浑身酸痛、今天只想好好休息,而且对贵女们文绉绉的才艺并不怎么感兴趣的,一个是得了太皇太后的亲自吩咐,后头出宫不容易、想趁着这次外出快点把差事办好的。因此应付了一通,两人慢慢地也兴致阑珊。
    姜桃怕她们回去后自己要一个人面对那些,便瞅准机会提议道:“难得出来秋狩,如今已经过了一半。我还没有机会出去瞧瞧,不知道姨母和长公主能不能陪我一道在附近走走?”
    曹氏和昭平长公主当然说好,其他夫人太太也都跟着一道起身作陪。
    甚至还有想的比较多的,寻思着难不成国舅夫人不喜欢会文的姑娘,而是喜欢会武的?
    不过所幸本朝民风开放,未婚姑娘家会骑术的不在少数,倒也是给了她们另一个表现机会。
    如果不是知道她们的动机,姜桃觉得看着容色鲜妍的年轻姑娘们聚在一起骑马扑蝶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曹氏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同姜桃道:“我从前就怕这种场合,还以为出来秋狩是玩的。没想到这场合比太皇太后寿宴那日还繁琐。也不知道那些个夫人太太搭错哪根筋了,上赶着和我套什么近乎?别是……”
    姜桃笑看着她,想着曹氏到底当了多年的国公夫人,肯定比她这半路出家的敏感的,稍微一想肯定能自己明白。
    然而曹氏沉吟半晌,却是笑道:“别是想给我家小南和小云当媳妇儿吧?”
    姜桃:……
    她正要张口解释,却听一旁的昭平长公主先笑出了声。
    曹氏方才高兴得有些得意忘形,此时听到了昭平长公主的笑声,她面上一臊,问:“长公主这是笑什么呢?”
    昭平长公主是贵太妃生的,贵太妃还是贵妃的时候可不怎么老实,先是早些年自恃比沈皇后资历老,处处想压她一头。后来先帝和沈皇后感情甚笃,独宠中宫,沈皇后还生下了嫡子,贵妃这才老实下来。
    后来沈家出了事,萧珏外家倒了,贵妃又蠢蠢欲动,想让亲生儿子取而代之。
    虽她最后还是没有得逞,但终归她们一脉和英国公府是不对付的。
    也就是现在萧珏顺利登机了,贵妃生的儿子成了闲散王爷,两拨人没了最根本的矛盾,才能在一道和和气气地说话。
    昭平长公主止住笑,歉然道:“是我失礼了,您别见怪。只是我之前也纳闷她们为何这般殷勤。听您一提点我大概想通了,想来是她们有那大志向呢。”
    曹氏也明白过来昭平长公主的意思,但随即又有些纳闷地嘀咕,“有那大志向去宫里撞木钟啊,到我跟前套什么近乎?”
    昭平长公主抿唇笑了笑,说:“是啊。”而后又转头看向姜桃,显然已经是猜到了。
    姜桃也不好再瞒了,立刻赔笑道:“其实这事儿怪我,自打昨天我跟前就不清净,有崴脚的,有和家人失散的,还有在我营帐外头弹琴念诗的。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轻不得重不得的。我一个人实在处理不来,才和你们扎堆,想着在人前她们总不好再那般了。没想到她们反而变本加厉。”
    “好啊,”曹氏指着她笑道,“合着我们是被你牵连了。”
    姜桃连忙告饶,软声求道:“好姨母,帮帮我吧。”
    曹氏吃软不吃硬,被她这么软乎乎地一求,还真不好自己躲开了。
    看着那些个贵女已经在她们跟前打马跑了十几个来回,曹氏就提议道:“不若我们往林子里去吧,只说你陪我去狩猎了。这些个夫人和姑娘绝大多数是不敢见血的,自然也就知难而退了。”
    姜桃笑着连连点头,一面让人扶着自己上马,一面殷勤地夸赞道:“还是姨母想的周到。”
    曹氏看着她脸上讨好的笑又笑骂了她两句。
    而后昭平长公主也跟着上了马,道:“我还要和国舅夫人商量修葺坟茔的细节,若是您二位不嫌弃,我也跟着去林子里散散。”
    三人商量完就去了林场,如曹氏所说,那些个夫人太太还没到那么没眼力见儿的份上,都没再接着跟。
    姜桃是初初学会骑马的,只能慢慢地走,曹氏和昭平长公主也就陪着她慢悠悠地打马而行。
    林场里这日打猎的人已经比前一日少了许多,姜桃进林场没多久就见到了角落里有眼熟的标记——属于宫中暗卫的独有标记。
    之前奚云他们护送姜桃上京的时候,沿途都会先让人去前头探路,然后留下标记,奚云再带着姜桃他们沿着标记走已经探好的路。因此她对这样的标记有些印象。
    萧珏这一日在营地里修整,暗卫的标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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