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是不能吃早饭,血糖有点儿低。姜颂没想让他们担心,等会儿抽了血吃颗糖就行了。
    这些流程他都熟,不算什么大事儿。
    顾长浥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车上没人说话,医院又远。
    刚上车功夫不大,姜颂就眯着了。
    顾长浥扶着姜颂枕在自己腿上,等他睡熟了才抬头看邢策,邢叔,姜颂腿上的伤,是在潜水的时候弄的?
    他记得那条新闻,姜姓青年企业家在浮潜时遭遇意外,但没说具体是什么意外。
    就他,还潜水呢邢策根本不想搭理他,放水里就,就沉底儿了!
    顾长浥毫不在意他的态度,那是怎么回事儿?
    合着昨天你们喝酒的时候,还没黄辉黄老板聊,聊到这件事?邢策怒极反笑,黄老板收姜颂的股份,收不到就买打手,和你,算是志同道合!
    他的声音稍微一大,睡着的姜颂就有些挣动。
    但是他又不容易醒,只是抓着顾长浥的衣摆瞎哼哼了两声。
    嘘,没到呢,顾长浥轻轻拍他的背,睡吧。
    邢策对顾长浥这种阴谋得手之后的温存颇为不齿,臭,臭不要脸。
    到了医院门口姜颂还没醒。
    邢策要开车门,顾长浥抬头跟他说:邢叔,稍等一下。
    邢策不耐烦地想问他又要干什么,就见他很轻地揉着姜颂的后背,醒醒了,到了。
    姜颂明显还困,脸朝着他腰里埋。
    顾长浥护着他的背,一点不着急,起来了,等拆完钢板回家再睡,行不行?
    你这么喊,喊到天黑也喊不起来。邢策嘴里嘟囔着,却也舍不得大声叫醒姜颂。
    顾长浥又低头跟他说了两句,姜颂揉着眼睛坐起来了,到了?
    顾长浥把衣服给他理好了,扶着他下车。
    邢策再怎么看顾长浥不顺眼,见他表面功夫做得足,也就懒得再骂他,索性眼不见为净,气呼呼地走在两人前面。
    医院里就没有人少的时候。
    尤其验血的窗口有老人有小孩,陪在一边的家属一个个都火急火燎的,火药气十足。
    抽了两管子血,姜颂脸都白了。
    邢策从兜里掏了两颗奶糖,先垫垫。
    等了二十分钟,叫到姜颂就诊了。
    邢策看见顾长浥跟进去,气呼呼地回等候区坐着,表面功夫十,十足。
    医生看起来四五十岁,接了姜颂的片子贴在灯箱上,骨头长得很漂亮,但是你这个骨折线消得不算利落,拆了钢板也得恢复一段时间。避免剧烈运动,饮食注意清淡。
    他又看了一眼姜颂的化验单,没什么炎症,今天入了院做个消肿,下午就可以手术了。
    姜颂都站起来准备走了,顾长浥却站着没动,医生,请问他这个影响以后走路吗?
    他现在走路没问题就不受影响啊,医生推了推眼镜,但是阴天下雨会疼,这种避免不了。
    阴天下雨顾长浥垂下目光,都会疼吗?
    那肯定啊,医生似乎不明白他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他这个伤这么久了,预后自己应该清楚。
    姜颂把沉默的顾长浥从诊室里面拖出来,邢策那边的入院手续也基本办好了。
    看顾长浥的脸色实在是不大好,姜颂偏着头逗他,你是不是饿了?早上饭都没吃。
    顾长浥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下午有手术,姜颂中午除了喝了一些邢策带的粥什么都没吃。
    你俩就别在这儿守着了,出去吃点东西。姜颂把医院发的手环戴上,等会人家就给我推手术室去了,你俩守着也快不了。
    等着医生找姜颂签了知情同意书,没多大一会儿就有几个护工过来把姜颂连人带车地推走了。
    剩下邢策和顾长浥两个人在病房里,气氛有些压抑。
    邢叔,顾长浥先开口了,我在这儿等着就行了,你去吃东西吧。
    手术都得留家属,你是,家属吗?邢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又是一阵沉默。
    顾长浥起身,那我回家给姜颂准备点饭,等他手术结束了吃。
    你随便。邢策看都不再看他。
    顾长浥回家的时候是下午两点。
    等饭菜打包好出发,大概是四点不到。
    推开病房门,看见里面是空的。
    顾长浥把手里的保温包放下,给邢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他把护士喊来,十二床的家属呢?
    护士打量了一眼他胸前的探视牌,十二床术中大出血,去签通知书了。
    应该不会。顾长浥不信,十二床只是拆固定腿骨的钢板,不会大出血。
    他话说得斩钉截铁,双手却在微微打颤。
    姜颂戴着他亲手磨的佛珠,他不许他大出血,他就不可以大出血。
    的确不常见。护士看着他没有半分血色的脸,我刚听手术室那边叫的人,要不你直接去手术部那边看看?
    顾长浥机械地点头,手术部在哪儿?
    手术等候大厅里挤满了人,但顾长浥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邢策。
    一米八的老爷们儿,坐在人堆里不停地擦眼泪。
    邢策旁边还坐着一位大妈,正宽慰他,人有旦夕祸福,大难不
    姜颂呢?顾长浥走过去,低声问他。
    邢策把手里团着的纸狠狠摔在他胸口上,嗓子都劈了,自己看!
    顾长浥把纸团缓缓展开。
    首先露出来的就是鲜红的病危。
    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他又不明白了。
    他又低头问邢策:姜颂呢?
    滚。邢策狠狠推了他一把,你给我滚!
    保安被他们招了过来,干什么呢?闹事儿的?
    姜颂死了你是,是不是就踏实了?邢策带着泪笑了,这么折腾他你累不累?
    顾长浥的眉心拧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回/回,回/回都是这样!邢策把装姜颂病历的袋子倒过来用力一抖。
    不少写着红标头的纸撒下来,铺了一地。
    顾长浥蹲下,捡一张看一张,又握在手里整整齐齐地叠好。
    五年前,四年前,有些甚至相隔不到一年。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把病历装回袋子里,很平静地问邢策:你不是说就一次车祸吗?
    姜颂让说吗?!邢策完全崩溃了,他那个傻,逼让说吗?!他怕你知道了要掺和,他怕你知道了受牵连。他宁可让你和,和仇人搭伙作伴,都舍不得让你担半点风险,你他/妈配吗?
    顾长浥在邢策对面坐下,一言不发。
    手术部凝聚了各种悲欢。
    有喜笑颜开的人迎接新生命,也有抱头痛哭的人告别至亲至爱。
    时间变得无比煎熬,好像每一秒都被过分拉长。
    姜颂家属,请到手术室门口接患者。广播重复了两遍。
    姜颂一睁开眼就知道自己又被抢救了。
    氧气面罩,心率血压检测,各种熟悉的特护病房配置。
    和以往不同,邢策没在。
    醒了?顾长浥立刻就从床边站起身。
    姜颂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顾长浥轻轻摩挲着,稍微清了清嗓子。
    顾长浥俯下身,什么?
    对不起。
    顾长浥的声音很温和,什么对不起?
    姜颂宽慰似的回握了一下顾长浥的手指,是不是吓到你了?
    顾长浥冲他笑了一下,有些僵硬,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姜颂看着顾长浥笑了笑,目光很温柔,长浥,你想要的,从前和往后,我都给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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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顾长浥低头看了他一会儿, 半天才眨了一下眼,你在说什么?我叫医生过来。
    不用叫医生,姜颂的声音低低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你刚醒,顾长浥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慌乱, 你先多休息, 我去叫医生。
    长浥你知道姜颂的目光依旧温和认真,你现在总知道了。
    他一睁眼就能从顾长浥脸上看出来:邢策肯定没忍住, 把他之前病危的事全抖落了。
    顾长浥低着头,眼睛都红了, 我知道什么了?
    送你走的事, 我道歉,因为我说话不算数。姜颂声音轻轻的,哪怕我有什么样的理由, 我都是食言。所以之前你怪我,我也觉得理所应当。
    顾长浥咬着牙, 你究竟想说什么?
    姜颂的头稍微偏了偏, 目光落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
    那上面是顾长浥给他的佛珠。
    在昏暗的灯光里, 油梨珠子闪烁着细碎的晶光。
    那串珠子我很喜欢,谢谢你。姜颂冲着他笑笑,但如果我告诉你我不信世界上有神佛普渡众生, 你会不会失望?
    信则有, 不信则无。顾长浥的声音里带着倔强, 就算没有天救你, 人就不能和命争?
    那是因为你没遇到过真正的难。姜颂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温暖,却要把顾长浥的心冻穿了。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争过命,人世间不就只剩下欢与合, 哪儿还有悲和离呢?他问顾长浥。
    重新在这个地方醒过来,姜颂并也不意外。
    毕竟他的身体就跟台破老爷车似的,再平的路面都能熄火。
    手术本来就有风险,他一点不怪医生。
    只是,他担心顾长浥。
    其实道理很简单,姜颂刚醒,说话很慢,只要不投入不必要的感情,离开的时候就能心平气和地对待。
    你需要这样吗,姜颂?顾长浥突然开口了,你是现在立刻就要死了吗?
    他语气很急,眼泪滴在姜颂的手上冰凉冰凉的。
    你觉得这样公平吗?他诘问道:你做一个拆钢板的手术,别人说一两个小时就能做完。你在手术室躺了七个小时,在重症监护躺了两天,转到特护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你暂时死不了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姜颂你死不了。
    姜颂有点慌,用夹着心电监护夹的手指摸了摸他,我确实是死不了,别哭。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顾长浥的眼泪越落越急,我为什么要听你说这些呢?
    姜颂皱着眉刚刚要开口,又被他打断了,你是怕我爱上你缠着你,是吗?所以你要提前跟我划清这些?我问你要什么了,姜颂,你就觉得自己给不了?
    姜颂被他哭得心头直跳,但还是坚持说:你说的永远留在你身边,我做不到。你说的宁可别人害你,我也回报不了。
    顾长浥颓唐一笑,怎么你总是跟这些孩子话和醉话认真啊?我说对你没有想法,就是对你没有想法。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证明给我看。姜颂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一些,你作为公司的带头人,没有必要守着一个打工的。
    叔叔。顾长浥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又笑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但是我总得照顾你。
    刚才硬下心来说了那么多,姜颂觉得自己都是白说,不用。
    叔叔,我从小就没了父母,爷爷也早早去世了。顾长浥的眼睛还湿着,但已经染上了笑意。
    姜颂被他笑得难受,皱了皱眉,别笑了。
    顾长浥不听他的,反而笑得越来越厉害,你不信有天命,我信。
    他凑在姜颂耳边,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枕边,要是你也死了,那是不是你们,全都是被我克死的?
    是因为我不配有亲人,所以我只要叫了谁爸爸妈妈爷爷谁就活不长,就连只是被叫了一声叔叔,你也不能幸免?
    姜颂吃力地抬起手,给他擦眼泪,怎么胡说起来了?
    那要不然你是怎么想的呢?被我亲近了看重了,就离死不远了?顾长浥咬着下嘴唇,似乎在咧着嘴忍笑,眼泪却聚在眼眶里不肯掉。
    姜颂有些无奈,你不要曲解我
    那我还能叫你叔叔吗?顾长浥低下头,眼泪立刻就坠下去。
    他声音极低,你还是我叔叔吗?
    别哭了别哭了,只要你想,那就还是。姜颂有些后悔跟他说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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