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浥平常看着恨不得紫气缠身离地三尺,怎么哭起来跟水龙头一样?
    有些事,还是应该慢慢来。
    姜颂正努力抬着手给他擦眼泪,邢策进来了。
    看见顾长浥的脸,他一点不意外,嚯,又,又哭了?
    姜颂看邢策,什么?
    醒了?邢策赶紧小跑过来,俯身关心,怎么样?有哪儿不,不舒服吗?
    你刚才说什么又哭了?姜颂话说多了,声音有点哑。
    这位。邢策看顾长浥的眼神没那么不友好了,但也没好到哪去。
    他撇了撇嘴,好,好家伙,动不动就噼啪掉眼泪,也不管旁边有人没人,人家旁边儿路过的都,都以为怎么了呢。
    姜颂这才细打量顾长浥。
    脸上干净利落,并没有狼狈的胡茬。
    头发也整整齐齐的,看不出来无心打理。
    就是那双金色的眼睛,眼白几乎充血成了淡粉色。
    姜颂更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冒进了,轻轻揉顾长浥的手,不哭了,嗯?
    喝水吗?顾长浥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姜颂不敢不喝,好。
    顾长浥揽着他的肩,一点一点把他扶起来,用量杯按刻度给他喂了点温水。
    姜颂在他肩头靠了一会儿,看了一眼邢策。
    邢策立即意会,有,有尿了?
    姜颂心说你有必要这么大声结巴出来吗?
    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他还不大动得了。
    况且他的创口还在腿上。
    这流程他也熟,总是要插一两天尿管的。
    护工呢?姜颂强撑着面子。
    什么护,护工?邢策问完又翻了个白眼,那你得问,问这位。
    顾长浥在一边很沉默。
    邢策只能接着解释:尿管都是他,他亲自插的。
    姜颂的血压噌就上去了。
    心电监护仪立刻开始哔哔的报警。
    顾长浥马上低头给他揉胸口,放松放松,不着急。
    姜颂一激动就头晕得厉害,靠在顾长浥身上有点动不了。
    嘘,不难受了,顾长浥不住地给他捋后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邢策也吓一跳,你着,着什么急呢?那别人一动,动你他就在一边哭,吓人呼啦的,谁还敢来啊?再说他,他不也给你翻身擦身上吗?他还
    够了。姜颂不想听。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
    半天邢策嘟嘟囔囔的:到底怎么着,都,都到时间了,别憋坏了。
    姜颂忍不住想:人都丢到这份儿上了,我怎么就没能死了呢?
    顾长浥解他的病号服的时候,姜颂忍不住地向后躲,要不我自己来吧。
    你自己弄?顾长浥皱着眉看他。
    姜颂没这么干过,但是眼下这情景实在是一言难尽。
    嗯,我尽量试试。他撑了一下床,发现自己根本坐不住。
    而且顾长浥似乎没有任何松开他的意思,反而抬头看邢策,邢叔,麻烦您回避一下。
    真,真是邢策瞪着他嘟囔了一句,还是出去了。
    姜颂看着顾长浥给他消毒,有点紧张地咽口水,要不还是叫护工来吧。
    顾长浥的动作慢了,单手托着他的腰轻轻安抚,不紧张。
    这根本不是紧张不紧张的事。
    姜颂浑身绷着,根本看不见顾长浥在下面干什么。
    放松一点儿,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你睡着的时候都是我帮你的。顾长浥搂着他,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
    嘶姜颂出了一头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轻微的刺痛。
    疼吗?顾长浥动作放慢了,要不然我抱着你去厕所试试?
    想到顾长浥像抱孩子一样把着自己,姜颂恨不得地上立刻裂个缝给自己钻。
    他摇摇头,把脸埋在顾长浥肩窝里,一瞬间感慨万千。
    疼能有腿断了疼?
    但当着顾长浥他怎么就这么不能忍?
    等会儿又给人吓哭了怎么办?
    不疼。他倒抽着气说。
    顾长浥轻轻给他揉着下腹,马上就好,马上不疼了。
    姜颂想挽回自己的面子,但是他坐也坐不住,还疼得一直打颤,忍不住地揪顾长浥的衣服。
    好了好了。顾长浥轻柔地把管子抽出来,用酒精给两人都擦干净。
    管子虽然抽走了,但是那种隐隐的胀痛却一直挥之不去。
    姜颂稍微想坐直一点,就被激得痛哼了出来。
    不着急。顾长浥很小心地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用被子仔细盖好。
    别抱着,不用抱着。姜颂说话都有些喘,眼睛也有点睁不开。
    说了几句话,撒了一泡尿,他的精神头就这么用完了。
    人也差不多丢没了。
    顾长浥从床头把那串手钏摸过来,不由分说就给他套上了。
    姜颂的手腕又细了一圈,挂着那串珠子更显得可怜。
    但他也没敢说不戴,反而轻轻转了转手腕,挺好看。
    姜颂,别让我再看见你把它摘下来。顾长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姜颂看不见以后的事,什么承诺也不再轻易许。
    他打了个哈欠就往顾长浥怀里窝,手蜷在了他胸口上。
    顾长浥听不见他回答,皱着眉低头,姜颂?
    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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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因为意外出血, 等姜颂能下地的时候,差不多都快开春了。
    邢策给他送材料的时候,顺便也就从家里大包小包地拎吃的, 可能在我妈心,心里, 你已经完全失去生活自理的能力了, 要不是我和小宋都上,班她得看孩子, 她现在就得过来看着你。
    姜颂扶着墙站着,重心都放在一条腿上, 那不会, 小姨就是心疼我,但是也不至于觉得我这么没用吧。
    你可,有用了, 邢策拎着东西往厨房走,一年给医院做, 做多大贡献呐。
    姜颂一瘸一拐地跟着他, 你跟小姨说别老给我拿东西了, 家里什么都有,长浥天天盯着我吃饭我都快被他逼疯了。
    切,邢策似乎又想吐槽顾长浥, 但到底还是看了看姜颂的腿, 就你现在这点斤两, 还, 还得别人盯着你吃饭,要是我我就拿个漏斗,天天给你填鸭。
    他把东西该放冰箱放冰箱,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你家怎么就你自己?顾,内谁呢?
    他不得工作吗?姜颂笑了,地球都得绕着我转?
    不是,你腿这,这样,摔倒了怎么办?邢策又想了一个新词骂顾长浥,王八羔子。
    怎么让你们一说我就这么不中用呢?姜颂不服气,你带过来的文件我哪次没有按时批?你作为一个员工这么push老板你觉得合理吗?
    姜老板,姜老总,邢策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现在我都看,看开了。反正公司归了顾长浥,你工不工作都看你自己。你想工作我就,辅助,你懒得工作,最好吃好睡好,能多歇着就多歇着。
    看给你任劳任怨的。姜颂忍不住笑,回头给你发个感动姜颂一大人物得了。
    别,你就安安生生老老实实别,别出事儿,回头我,我给你发个感动邢策一大人物。邢策看他还是跛得厉害,忍不住想扶他。
    姜颂把他的手让开,又笑,这就得多走,扶也没用。
    诶哟,邢策看着他感慨万千,等,等天儿再暖和点儿,我给你背着家伙,咱到天桥儿上卖,卖字画儿去吧。或者弄,弄一大音箱,弹琵琶。路过都得扫,二维码。
    行了别贫了,姜颂轻轻在他后背上掴了一下,笑得直不起来,有没有点正形儿?
    我今儿来,是想跟你打,打听一个事来着。邢策有些支吾。
    你说。姜颂微微挑眉。
    就是黄钟,你肯定还,记着吧?邢策挠挠头。
    姜颂腿上的伤某种程度上是拜他所赐,很难不记得。
    他怎么了?他看向邢策。
    就是我也听人闲聊的,说他好长时间没露,露面儿,他家里的人都报警了,动静儿好像不小。邢策又有些欲言又止。
    那和我有关系吗?姜颂不是很明白。
    就前一阵你不是进医院吗?当,当时我刚见了顾长浥跟那群傻逼玩意儿滚混,对他火气挺大的,就把黄钟那个事儿从头到尾给他讲了。邢策小心打量姜颂的表情,他当,当时没说什么,但是,我觉得他
    当时顾长浥那个表情,他现在想起来都遍体生寒。
    你觉得什么?你觉得顾长浥跟黄钟的失踪有关系?姜颂的语气明显不高兴了,我总跟你说他不会害我你不信,现在为什么又觉得他会去害别人?
    我不,不是觉得他会害别人,邢策声音放轻了一些,但是我前脚跟他讲了黄钟的事儿,后脚黄钟人就没了,这不会太,太巧了吗?
    黄钟平常为非作歹惯了,自己却又没什么长进。他能为了股份给我使绊子,肯定也没少坑别人。姜颂的语气也缓和下来,想给他颜色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你就独独怀疑长浥呢?
    让他这么一说,邢策也觉得不是全没道理,可能我就是一直觉得他邪,邪性,有点什么邪门事儿就容易联想他,这,这也不能全怪我吧?
    他趁着顾长浥没在,你可,是没见着。当时你在重症里面躺着,顾长浥的眼泪就,就没停过,而且他不出声儿,我,我还挺好奇,我哭的时候光流鼻涕,怎么他哭就能只流眼泪?
    我在重症躺着,长浥在掉眼泪,姜颂微微一笑,你就在外面思考鼻涕的问题。
    也不全是啊,我也想了顾长,浥这孙子哭给谁看。邢策不敢提自己急得日夜睡不着的时候,我回家拿东西的时候他,他在哭,回来的时候还在哭。我一看他那坐笔直的,就跟郑重决定要当下要把自己哭,哭瞎一样。
    姜颂无奈地看他一眼,知道他爱哭,你就别欺负他了。
    我可不敢。邢策嘟囔,我现在都有,有点后怕,你生病那几天我没少吓唬他,指不定哪天我就,就也被青山埋了忠骨了呢!
    别瞎说了,姜颂懒洋洋的,他性格很好。
    谁?邢策脸上一片茫然,谁性格很好。
    这时候顾长浥回来了,一进门跟邢策打了个招呼,走到姜颂身边,腿还好吗?
    姜颂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两下,今天没有很疼。
    又疼了?顾长浥皱着眉蹲下,把他的睡裤挽起来一截,很轻地在他踝关节上揉了揉。
    他一站起来就把姜颂横抱了起来,今天是不是站时间长了?
    也还好,刚起来走了一会儿。姜颂对他这个动不动就要抱的毛病有些头疼,但是碍于邢策刚刚那一番准备哭瞎的形容,又敢怒不敢言。
    顾长浥看邢策,邢叔今天来,是有事儿?
    邢策正在旁边低头看手机,黄钟找着了。
    姜颂莫名心里一紧,朝着他探头,嗯?
    邢策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的照片明显是在一个工地拍的,似乎是很大一块水泥被凿开了,中间那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打着码。
    高,高度腐败,死了有,有一阵了。邢策努努嘴。
    姜颂下意识地看顾长浥。
    但顾长浥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
    他只是轻微皱了皱眉,黄钟死了?
    邢策把评论区往下翻了翻,都,都是拍手叫好的,说他是纳税人公敌,还有建材蛀虫,我看他,他也是活该。
    黄钟基本垄断了当地的建筑隔热行当,只要有建筑商接了项目,不花大钱总也绕不开从他这批发隔热材料。
    但是房子外面包得漂漂亮亮,不出事自然好,一着火就直接连营,四周的房子无一幸免。
    不少人举报上诉,但是都被压下来,多少钱砸进去也起不来一个水花。
    几年前黄钟也是想要姜颂的股份,威逼利诱,被姜颂拉了黑名单。
    半个月之后,姜颂就在路上被人蒙头了。
    现在黄钟这号人死了,姜颂很难表示遗憾。
    而且最主要的是从顾长浥的表现来看,这事应该和他没关系。
    但邢策还是有一眼没一眼地扫顾长浥,他这么长时间不露面,你们联合体,都没,没人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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