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让张氏暗自忿忿不平了许久,明明五郎是她儿子,偏生买的宅子还没等她住进去,老四夫妻俩就带着孩子住进去了,这像什么回事?
    可惜她只敢在心中埋怨,在赵氏面前一点都不敢流露,而随着顾成礼读书越来越厉害,身上气势越来越盛,她也不敢拿这些事在他面前说,只能独自生闷气。
    傅茂典是江南府的学正,哪怕他想要低调点进京,还是会让不少人知晓,当即就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严迟瑜。
    严迟瑜仍在江南府一带,他与孟远闻二人作为此次乡试的主考官,只有等这乡试成绩揭榜了,才会返京。
    如今听得下人来报,严迟瑜也不过眉头微皱,就没其他反应,那通报的小厮小心觑了他一眼,见他没吩咐了,才悄悄地退下去。
    严迟瑜与傅茂典是老相识了,这回在来江南之前他就得了消息,知道皇上要起用傅茂典,可他没想到的是傅茂典居然就这么地走了,没在他面前闹起一点动静?
    严迟瑜总觉得这事情不对头,可也想不出来里面有何玄机,只好先将此放下,全副心神还是放在眼前考生的考卷上。
    不光是院试,还是乡试、会试,考生的考卷都是经过糊名后用统一的字体誊抄了一遍,所以一般情况下,考官也是不知道这些考卷究竟是何人的。
    而被挑来批卷之人一般也都是进士出身的官员,那些被誊抄糊名的考卷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哪个考生的,经过抽签后被随机分配到批阅考官手里,而这些考卷也不是批改一次就完事了,还要经过重重不同的“复批”,通过不同考官的审核,最后将中意的考卷挑出,递送到主考官面前。
    所以严迟瑜作为主考官,如今只要盯着那些阅卷人将优秀的考卷选出后,送到他面前过目一遍就可以。
    “咦。”孟远闻冷不丁发出一声疑惑声,打断了严迟瑜的沉思。
    严迟瑜脸上神情严肃,抬眸望去,“发生了何事?”
    见他发问,旁人纷纷都停下手中单面活,齐刷刷地看向孟远闻。
    孟远闻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却已是正三品的翰林学士,出身清贵之家,本身又具盛名,白皙俊秀,在京城中风头无量。
    如今见众人都望着你,孟远闻并未拘束,而是歉意一笑,“扰到各位了,某方才读了一篇文章,只觉精彩……”
    孟远闻的文采京中人人称赞,若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了翰林学士,如今连他都称赞的文章,在场之人不由露出一些好奇。
    严迟瑜一身威严,看向孟远闻手里的考卷,“是何文章,拿来与我一观。”
    这次考题是他亲自所出,他不耐在四书五经里拣些典故来,而是直接问强军之道。
    大周朝不缺兵马,人数更是比戎族多出太多,但戎族却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前来挑衅,是因为大周虽然兵多马壮,但却非常弱,每次两族交战,大周几乎未占过上风。
    哪怕严迟瑜只是一个文人,见到那戎族上门以求娶公主之名行勒索之事,也觉得愤慨难当。
    戎族为何敢在两族交接处多番挑衅,不过是不曾将大周的军队放眼里,哪怕他们大周军士数百万,在那些戎族眼里也不过是纸老虎。
    若是能寻到强兵之法,将大周的百万军队打造成真正能振邦守国的盾牌,那戎族便不敢再欺上门来。
    可惜让傅茂典失望的是,他原本以为江南文风兴盛,想要觅得良才应不是难事,偏生如今至今都未见着能让他眼前一亮的文章。
    如今听说孟远闻又见到了一篇好文章,他心里也没太多在意,只当还是先前那些华丽辞藻。
    这江南学子虽没几人做出让他满意的文章,但确实才学不错,将文章写得华美异常,很对孟远闻的口味。
    孟远闻见他开口,自然不敢耽搁,亲自上前来将那考卷奉上。
    严迟瑜原先的满脸不在意,在扫了一眼那文章后,脸上神情越来越严肃起来,到最后完全坐直了身子,眸光发亮。
    乡试的成绩迟迟不出来,顾家人望眼欲穿地盼着,在顾成礼入京后,他们就不用怕给五郎造成压力而憋着不问了,几乎是日日都要派人去城里问问,看五郎有没有中举。
    这日一早,顾家几人才吃着早膳,赵氏忽然又开口,看向顾爹,“老三,等你吃完记得往城里跑一趟……”
    她就不信了,都这么多天了,那个乡试怎地还不出来。
    顾爹吭哧吭哧端着大口碗喝粥,听到他娘开口,闷闷道,“娘,人家都说了,等考上后官府会派人来通知的……”
    “我让你跑一趟就跑一趟!你还不愿意?”赵氏一脸怒意,原本就心情不畅,如今见顾爹不乐意进城打听,更是火大,“亏得你还是五郎的爹,也不为他多大段大段!”
    人家傅大人那么看重他们五郎,连去京城都要将她家五郎带上,这说明五郎多出息啊!怎么可能会考不中呢?况且,万一要是五郎考中了,那人忘记通报了呢?
    反正赵氏是对顾成礼相当自信,在她看来她孙儿是不可能考不上的,就算因为迟迟没等到消息顾家众人开始浮躁动摇,赵氏还是坚信不疑。
    顾爹见他娘都发怒了,如何敢犟嘴巴,连忙应下,“娘你放心,待会儿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响,动静越来越大,似乎要到他们顾家院子前了?
    这下不仅是顾爹,就连其他人都好奇,外面这是发生了什么了?
    鞭炮噼里叭啦地炸出热闹声,小吏身后跟着一连串的村民,各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小吏手里捏着一张黄色的大纸,上面写了字,可惜村民不认得,小吏满脸堆笑,问了他来作甚也不说,直到到了顾家院子门前,才点了鞭炮笑着喊道,“顾老爷可在高中解元,小的特来报喜了!”
    顾家人一惊,等出了院子,才发现村民已经堆满在他家门前,那小吏一见顾家人出来立马快步上前,将手头的那张“金榜”递过去,“贺喜啊,顾老爷考中举人了,还是解元呢!”
    顾家人又惊又喜,谁考中举人了,是他们五郎吗,可五郎如今才十四,怎么会被喊成顾老爷呢?顾家人心里高兴,又怕这小吏莫不是跑错了家门?
    赵氏直接结果那张黄纸,眼睛在上面搜罗了好几遍,突然发现自己不识字,拿着“金榜”也看不懂啊,小吏很有眼色上前,手指指向那黄纸上头前列第一个名字,“瞧瞧可是顾老爷的名儿,顾成礼?”
    “是了,是了!”赵氏猛地一拍大腿,“五郎这是真的考上了?还是解元……解元是什么?”
    小吏笑眯眯解释,“解元就是头名,顾老爷是咱们江南府这次考中的举人中的头名!”
    嘶一声,赵氏清晰听到周围围上来的村民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忍不住骄傲挺起胸.脯,她先前就说过,他们五郎是头名,每次考试都是!如今总算信了吧?
    那小吏全程看着,脸上堆着笑,对着赵氏一口一个“老夫人”的喊着,没有半点平时待人的那种骄矜气,这让一旁的村民不得不服气,心里对赵氏的羡慕都快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还是枣泥沟的里正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从一旁拉过顾大伯,低声对他说,“快去让你娘给人家赏钱!”
    顾大伯一愣,不明白为何要给那小吏赏钱,里正长急着跺脚,长话短说地解释一遍,人家从府城跑到这山沟沟里来,你当是白跑的?这是奔着赏钱来的!
    当然这些小吏也是想要与举人老爷家拉拉关系,一般也不用给太多,看着给就是了,反正他也不会真的嫌少翻脸。
    顾大伯一脸心疼,想着还不如让他三弟去城里打听了,至少省了钱,可如今看着他娘站在人群中威风凛凛相当体面的样子,一咬牙,觉得这赏钱给得值!
    瞧瞧他们顾家今日多体面啊。
    村民们满脸羡慕地看着顾家人,举人老爷啊,他们以前还真没见过,只从那戏文上听到过,那一般都是当官的,或者是腰缠万贯大老爷!
    “以后顾家五郎要去做官了?”
    “是去做老爷吧?方才那官爷不都喊五郎老爷了吗?”
    “对对对,肯定是去当老爷!”
    “当官也是可以当老爷的啊……”
    村民们议论纷纷,看着一脸骄傲的赵氏,心里又酸又羡慕,当下就不少人下了贴心,回去就让自家臭小子也去读书,就不信了,都是枣泥沟的,难不成就顾家的小子聪明些?
    众人本以为顾家如今这样已经是极风光了,不曾想等赵氏僵着脸去给小吏拿赏钱时,又有好几辆马车从村口驶来。
    “这里可是顾家?”
    “是顾老爷家吗?”
    “请问是顾解元家吗?”
    ……
    村民傻了眼,这些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各个都身上穿绸带金的,看上去相当体面,他们如何敢与这些人搭话,还是里正继续跑过去接待。
    原来这些竟都是县中大户,听闻顾成礼是这次乡试的解元,特地打听了顾解元家所在,就是为了过来送贺礼。
    不仅仅是县中大户,还有些自称是顾成礼的同窗或师兄家的,特地来替他们主子送贺礼。
    这些人也不磨蹭,商户直接端了托盘过来,上面白花花摆了不少银子,村民忍不住目光瞪大,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一个托盘上至少也得有二十两银子吧,而那些同窗好友家的下人送来的贺礼就不仅仅是银子了,还有些笔墨纸砚,显得文雅而又符合他们身份。
    这么些人家的贺礼加起来,至少也有一百来两的银子吧?顾家凭着顾五郎这个读书人就一下子暴富啊!
    顿时不少人村民心里懊恼不已,原先他们还笑话顾家,觉得他们当真是嫌家里钱多烧得慌,竟送顾五郎去读书,读书多费钱啊,可如今见顾成礼不过是转眼就给家里添了这么多进项,又听闻当初顾成礼考中秀才后就能领不少补贴。
    这些人心里更是懊恼,这么算下来顾家真的是赚大了,靠着顾成礼一人赚的这些银子就能抵了这些年顾家所有人的努力。
    他们如今后悔得是当初那顾家五郎小时候看起来也不是很机灵,他们自家的儿子小时候可不比顾五郎差,若是让他们的儿子去读书,那今日这风光岂不就是他们的了?
    真是越想越后悔啊。
    ……
    顾成礼与傅学正是乘着船队入京的,自到了京城后,二人便一直很低调,这时傅茂典尚未接到皇上的任命谕旨,算是一介白身,二人待在院子里,几乎是闭门不出,然后让傅二出去打听如今京城的形势。
    等差不多弄清京城各势力的状况后,傅茂典对着顾成礼叮嘱一番,便许可顾成礼出门。
    顾成礼如今身无分文,他几乎是将所有的家当都用在了买那同安县的小院子上,如今进了城,都是依靠着傅大人过活,如今也是住在傅大人的宅子中。
    可顾成礼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事,哪怕傅大人却是对他很好,他仍觉的有些拘束和不便,况且傅大人家中还有妻妾家室,顾成礼如今都已经十四了,身形都要比傅茂典高出半个头,进进出出傅家也会时常遇到女眷,相当不方便。
    他想起了如今也在京城的裴清泽,在傅茂典点头同意他外出后,他收拾一番便就去找对方。
    顾成礼想要找到裴清泽并非是难事,他还记得裴清泽是出身忠义伯爵府,这种王侯伯爵贵族之家,想要打听起来根本不是难事。
    裴清泽听到门房来报,说外面有一位姓顾的公子来寻他时,怔愣了许久,等跟着门房来到府外时,见来人果真是顾成礼,当真是又惊又喜。
    “你怎会来京城?”裴清泽不敢置信,他是知道顾家的家境背景,不过是普通农户,除非顾成礼要进京考会试,要不然就根本不可能要来京城,莫不是顾成礼已经……
    顾成礼在入京时,就考虑过要不要先给裴清泽写封信告知一下,这样等他入京后来寻裴清泽也不嫌唐突。
    可他如今后还要先在傅大人那里住上一段时间,能否方便与裴清泽书信往来都未可知,若是提前告知,又会让对方平白挂念,所以在考虑一番后,决定还是入京后再来寻他。
    裴清泽拉着顾成礼入府,他们这一房不过是忠义伯爵府的庶房,哪怕如今住在伯爵府里面,但院子也是很偏僻,裴清泽带着顾成礼走了侧门,穿过不断迂回的游廊、拱门,才来到裴清泽如今所在的院落。
    顾成礼得知裴清泽竟然没有参加这次的乡试,也很是吃惊,他知道对方水平,若是此番下场,必然可以榜上有名。
    裴清泽笑了笑,没坑声,他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傲气,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上榜,更重要的是名列前茅,在没有万全的把握情况下,他是不愿意去冒进尝试的。
    顾成礼与裴清泽二人交谈好一会儿,他们其实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半年,如今又分开了半年之久,但二人却能料到一起去,不过顾成礼想聊什么,裴清泽几乎都能接住他的话题。
    等顾成礼提到如今他的住所时,裴清泽皱了皱眉,“若不然你搬到我这儿来与我同住?”
    反正他们之前也是同窗舍友,裴清泽觉得就算如今还要与顾成礼同榻也不是很难接受。
    顾成礼却摇摇头,“本来我就是觉得住在傅大人那里太麻烦了,你这忠义伯爵府里各房人更多,我来了岂不是更忙乱?”
    裴清泽摇摇头,“虽然都住在这伯爵府里,却几乎没什么联系的,都是各房过各自的,即便你来了,也不碍事。”
    顾成礼正想要再说一番话推脱一下,就听到一奶里奶气的声音,“四哥哥,四哥哥……”
    他看着不知从哪里突然跑出来了一个五六岁的男童,长得粉妆玉琢,一把抱住裴清泽的大腿,然后眨巴着眼睛,“四哥哥,今日你要教我什么呀?”
    裴清泽苦笑一下,指了指腿边的男童,“这是我六弟弟,隔房的,若是你能来,倒是可以帮我教教他……”
    他爹原先是教谕,听到三房五妹妹要送弟弟来读书,自然是非常乐意收下,偏生收下后就当了甩手掌柜,很多时候都是由他来代劳的,一次两次倒还好,次数多了裴清泽觉得很头疼,他本身就好洁喜静,教幼童读书对他来说是件折磨人的事情。
    顾成礼不厚道地笑了,难得见裴清泽这么失态,他开口告辞,“既然你有事要忙,那我改日再来寻你。”
    “哎。”裴清泽来不及喊住他,腿被那个胖乎乎的肉墩保住,只能看着顾成礼身影穿过游廊出了院子。
    裴蕴容看着丫鬟将阿弟送进四房后,心里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她知道裴清泽性子清冷,担心幼弟哭闹起来会惹他生气,便在院子外徘徊踱步,心里想着,若幼弟闹起来,她第一时间跑过去阻止,裴清泽应当就不会太生气吧?
    不想一个转身,竟差点撞上一人。
    顾成礼也没想到这院落拐角处竟会站人,两人看着对方,俱是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安排他们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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