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耀大概扫了一遍,发现尚无什么较为惊吓的,就松开了手。
    云琉跨过门槛,朝尸体走去,立马就被人提醒道:“娘娘,死尸晦气,莫冲撞了娘娘凤体。”
    “朱才人怎么死的?”云琉停住,望着梁上的绳子问道。
    冬庭狱的管事战战兢兢回道:“回娘娘,朱才人正是吊死在此跟根麻绳上。”
    “这样啊。”云琉轻轻念道,沿着尸体外围走了几步,趁所有人没防备时,咬牙上前,猛地掀开白布。
    “娘娘…”
    “琉儿!”慕容耀低喝一声,赶紧上前拉住了她,如此胆大妄为,夜晚做噩梦的话可怎么好,真想好好教训教训,可惜众人面前,他自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白布下的人脸色白的发青,嘴唇呈乌色,喉咙骨处有一道紫色淤痕,冷冰冰地躺在那儿,确实吓人的紧,云琉回头冲慕容耀安抚一笑,紧拽着他的手,走近了几步。
    云琉伸手试着掐了掐自己的喉咙处,慕容耀瞪她一眼,拿下她的手。
    “耀哥哥,你看…”云琉指了指朱才人的淤痕,示意他注意。
    慕容耀眉头微揪,和她对视一眼,彼此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邱逍。”
    “是。”邱逍将白布完全掀开。
    云琉蹲下身想将她的袖子掀开点,被邱逍拦住,“娘娘,让卑职来。”
    袖子挽上去,朱才人的双手手腕处有两处红痕,右手有些干涸的血渍。
    “她怀里装的是什么”朱才人胸前的衣襟里鼓囊囊的,像是有东西的样子。
    邱逍掏出了一方丝帕,远远看去,丝帕上红色一片。
    “拿过来。”
    云琉正要接,却发现手被慕容耀死死牵着不松。
    “娘娘,还是老奴来吧。”李福全接过后,摊在手掌上给她看。
    “荒谬。”慕容耀冷冷出声。
    丝帕上用鲜血歪歪扭扭写着:“奴婢得罪娘娘,自知有罪,还望娘娘饶恕奴婢亲族。”许是过了些时辰,血迹发黑,看得人心里发毛。
    血书向来代表着莫大的冤情与无辜,再加上这话里有话,明摆着在说是皇后拿亲人的命逼迫她,令她不能不死。
    “跟我回去,这事我会让人处理。”慕容耀环着云琉的腰,半压着她离开。
    云琉走得心不在焉,如果今天她不心血来潮地想来看看,那么朱才人的尸体肯定是宫人随便地找地掩埋,这封血书自然是他们发现,传开。朱才人受处罚是理所当然,可她这么一死,又留下血书,不管真相如何,皇后不容人,狠毒的名声绝对是跑不了了。
    “琉儿,不要放在心上,我会让人查个明白是谁在捣鬼。”慕容耀停下,握着她的肩膀,语气温和。
    “假如没人捣鬼呢?”
    云琉故意问道,朱才人的死确有蹊跷,一般来说,上吊死的人,伤痕是在靠下巴处,而朱才人的淤痕却在喉咙中部,手腕处还有挣扎的痕迹,若说是有人从后面勒死她再将她吊在梁上,才更说得通。
    可如果没有这些可疑的迹象呢?如果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指向她呢?或者她以后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呢?
    “如果真是我让人逼死她的呢?”
    云琉仰着脸,微笑问道。
    慕容耀深深凝视她,像是望进了她的灵魂,似乎看见了一只猫,骄傲高贵,试探地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如果他后退一步,也许就会被遗弃。
    “琉儿,只要你不离开我。”
    云琉听完嘴角向上扬,脚尖踮起,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响亮的吻。
    这是一个远比“我相信你”好的答案,再坚定的信任也经不起一次次的挑拨,然而“只要你不离开我”,你做什么都可以,却是我给你最大的宠爱。
    慕容耀怔楞,这样孩子气的吻,已经许多年没有得到了,云琉八岁以前,在他满足她的小愿望以后,这是作为奖励给他的,八岁以后,云琉与他亲密的时候越来越少。
    “走啦,别傻呆着了。”
    云琉不太好意思,走在前面,手放在背后,食指微微勾着。
    慕容耀会心一笑,从食指渐渐牵住她的手。
    一池的热水,袅袅飘着白气。
    云琉舒服地长叹一声。
    “小姐,到底是谁想陷害你啊?”秋月将篮子里的绿仙花瓣撒进热水里,一股独特的香味立即散发出来。
    “不清楚。”云琉摇头,这宫里的人,谁和她都没具体仇怨。可说起来,谁和她都有,都希望她出事。
    “会不会是淑妃娘娘?”
    秋水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不太像,宫里现在三妃就剩她一个了,如果是她做的,就太明显了。”
    “那会不会是……”
    秋水见云琉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拐了拐秋月,让她别猜了。
    “再过一月便是小姐的生辰了,据说皇上要大操大办呢,到时候肯定很热闹的。”
    云琉转身,由她们擦洗肩膀,无语:“还有一个月,早着呢,大操大办我肯定得累死。”
    “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秋月碎碎念,“小姐,过生辰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额…”
    秋月和秋水兴致勃勃讨论起来,“去年,小姐的生辰正好在大军班师回朝中,虽然皇上送了不少礼物,可还是太简单了,今年终于能为小姐好好庆贺一番了。”
    ☆、第63章 木钗
    京都在北方,春秋短,冬夏长。
    黄叶落尽,树木枝干光秃秃的,满目苍凉的格调。
    某个夜晚,雪粒子淅沥沥地从夜空落下……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了些。
    这天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初雪过后,阳光格外灿烂,凤蘅殿内帘幕层层放下,挡住了光色,暗暗沉沉,云琉大半儿的脸埋在了被里,眉头舒展着,睡得正熟,连身边人起床穿衣都没感觉到。
    “进来。”
    最里面的金色纱帐晃了晃,秋月和秋水轻手轻脚地进来,端着两个托盘。
    “我要睡,不要闹。”云琉无意识地拍开在她鼻子上作怪的手,直接将脑袋缩进了被子。
    慕容耀也不恼,反而觉得他的琉儿真可爱,可时辰不早了,早膳不用的话,实在伤身,于是不顾床上人的嫌弃,拉开被子,俯身在她的脸颊和鼻尖细细密密地吻着,云琉本推拒的双手渐渐放松,搭在了对方的肩膀处。
    眼皮挣扎了两三下,终于睁开了,带着尚未睡醒的迷蒙,像是有层薄薄的雾。
    慕容耀停下亲吻,与她鼻尖相抵,看见她眼里的迷糊,心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琉儿。”
    声音刻意低沉,似乎有几分诱哄的意味。
    云琉被吵醒的不满,莫名其妙地消散开,糯糯地哼了一声,“嗯”。
    “生辰快乐!”
    他生辰的时候,琉儿是这么祝福的,应该没错。
    “呀?”生辰快乐喔,没错,今天是她的生日。
    “谢谢…”云琉环着他的脖子,抱紧。
    “秋月,秋水!”侧眼发现了还有其他人在,双手立马改抱为推开。
    慕容耀:“………”
    云琉坐起身,正想问她们俩为什么会进来。
    秋月呈上清茶,云琉就着慕容耀的手喝了一口,漱了漱嘴,然后吐到了盅里。
    见她漱完,慕容耀端下托盘里的白玉碗,右手拿起银筷,挑了根有簪子粗细的面条,伸到她嘴边。
    云琉木呆呆地张嘴,将面条吸进去,嘴装满了,这根面条却还没吃完,心里想着到底是有多长啊…
    慕容耀笑:“琉儿,这是长寿面,很长,先把嘴里的吃完,长寿面不能断,我用筷子夹着就不算断。”
    云琉上下牙齿一碰,面条断在了慕容耀的筷子上,而他竟真的一直举着。
    “鱼”面条里怎么还有鱼肉云琉低头研究,汤水清亮,看不见一丝油星,面条弯弯绕绕盛在里面,细看就会发现整碗面真的只是一根面条,而面条的断开处,明显可以看出里面裹着剁碎的鱼肉,云琉想怪不得这么好吃,实在是功夫下得不小。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这碗长寿面真正精华的地方是汤,看起来澄澈无比,简直像是白水,可这白水是费了五个时辰,用母鸡,母鸭,川贝,火腿,人参等多种名贵材料吊出来的,里面别说是放精心做出的面了,就是白菜,那也是美味。
    吃完了面,连看起来寡淡的汤水也喝了个干净,慕容耀见她吃得香,眼里的笑意没有断过,“喜欢的话,下次还让御厨做。”
    后宫的女人上午会来请安和贺生辰,虽然还想睡,云琉还是咬着牙爬出了温暖的被窝,坐在铜镜前,让人给她梳妆。
    镜子里,慕容耀站在她后面,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踌躇不前。
    “耀哥哥”云琉犹豫喊了声。
    慕容耀走过去,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个小小的木匣。
    云琉看了他眼,虽然他依旧木着张脸,可云琉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哪会看不懂他的表情,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这下是越发好奇了,云琉拿着木匣摇了摇,没听出什么,怀着些许期待打开了它。
    匣子里静静躺着支木钗,简易的凤形,做工虽不复杂,然而边角打磨得十分圆滑,可以想象做木钗的人定是很用心的。
    “你做的?”云琉的手指沿着凤凰纹,一寸一寸地触摸,爱不释手。
    “嗯。”
    “怎么…还有花香的味道”
    “大概是黄杨木的缘故。”
    鸟中之王称凤凰,木中之王为黄杨。它不生长在土壤里,而是生长在千米高山云雾笼罩的岩壁上,以岩缝中的滴水和雨露为养分,可以说是吸收了天地之精华,也许是因此才会有淡淡的清香味,而且它生长极缓,有千年长一寸之说,所以极其珍贵。
    慕容耀看着镜中女子笑得甜蜜,内心的满足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学木雕,是在皇位之争最激烈的那几年,不是因为喜好,只是为了能让自己静心做出最准确的决策,登基后,就抛到了一边,这次是为了给云琉做生辰礼物,才重新拿起了刻刀,木雕这手艺,一天不练手生,何况是空白了五年,雕刻得不好,可好在他有一个容易满足的妻子,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云琉将发髻上的名贵玉簪拔出,随意地一丢,递上木钗,“戴上。”
    “快点儿。”见人迟迟未动,云琉不禁催促。
    慕容耀替她将垂下的发丝绕到耳后别好,认真地将木钗插.入发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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