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客官里面请。”他脸上带着标准的笑热情,许是因为谢湘亭站在几个大男人之间显得有些突兀,店小二招呼的时候,便多看了几眼。
    盛扶怀脸色刷的一下就暗了下来,往前一步跨到店小二面前,将他往后逼了一步。
    盛扶怀掏出一个牌子,说道:“我们要贵宾包厢。”
    店小二目光在那块牌子上晃了一下,然后会意道:“明白了,几位楼上请。”
    随即转过身,带着谢湘亭一行人往楼上走,一直到了一个雅间内,打开门后,便是普通的桌椅布设,但店小二并没有在这里停下,而是继续往里走,又打开一扇门,这里处的房间里并没有布置桌椅,只有几个橱柜和几竖屏风,帐幔垂下,神秘感十足,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吃饭的地方。
    谢湘亭边走着,隐约听到有呜呜唧唧的声音传来,没走几步,便左转又进入了一个房间,房间中央有一个精致的红木方桌和几把红木椅,那椅子上铺着用动物皮毛做成的软垫,谢湘亭看的心里难受,便将目光转过去,见这四周屏风环绕,案柜上摆了不少金贵的花瓶摆设。
    而屏风后面不是别的,正是一个个金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了一只或两只狗,大小品种都各不相同。
    谢湘亭注意到,那些笼子旁边的四角案几上,摆放了一排各式各样的小刀还有钩子之类尖锐的利器,看得她心里发麻。
    从前她长在宫中,知道人心险恶,但却不知,还有些人会有这种怪癖,好让内心的阴暗面得到释放和发泄。
    她觉得恶心至极且痛恨至极。
    大夏朝元帝在位之时,他最为宠爱的贵妃十分爱惜猫狗,元帝便特意颁布了律法,规定不论是皇宫还是民间,都不可随意食用狗肉,违者罚款,若有虐杀动物着,直接入狱。
    醉仙楼居然敢在私下里做这种违法的生意,除了胆大包天之外,那郑济内心定然也是变态扭曲的,怪不得那日酥糖见到郑济后的反应如此剧烈。
    她是在醉仙楼附近捡到的酥糖,想必这小家伙之前没少受苦受惊。万幸它从醉仙楼里逃出来了。
    谢湘亭佯装镇定,到座位上坐下来,那店小二站在旁边等着他们点菜,“客官,您先看看,要些什么菜?可是要痴迷?这是我们招待贵宾的主打菜。”
    谢湘亭摇头道:“都不要,先给我们上壶茶吧。”
    店小二一愣,“就…只要一壶茶?”
    谢湘亭点点头,“麻烦了。”
    “好,几位稍等。”店小二语气里有些失落,转过身的时候才露出嫌弃的表情,但他又想到这些人都是贵宾,不敢随意怠慢,上茶的时候,端来的是上好的龙井。
    谢湘亭品了一小口,便皱了皱眉头,直接把店小二叫了过来,“小二,我们要的是茶,不是泔水。”
    店小二虽是带着笑的,但明显比方才冷漠了不少,“姑娘说什么呢,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龙井茶。”
    谢湘亭摇着茶杯道:“就这个味道?”
    店小二保持着勉强的笑意:姑娘怕是干喝茶口中苦涩,几位要不要点些菜?”
    谢湘亭斩钉截铁道:“把你们老板找来。”
    店小二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群人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找事的,他原本心里就厌恶,此时平添了一股火气,没好气道:“不知咱们醉仙楼哪里招惹到几位客官了。”
    他残存的那点耐心差点就没了,欲要发火的架势,但转眸正与盛扶怀那双极寒如冰的目光对上,一时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只得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店小二又懵又气,但一想到这群人有贵宾专属的腰牌,心中猜测这群人既然有这种特殊癖好,那心里定是不太正常的,于是缓了口气,安慰道:“几位稍安勿躁,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想发火,这里有各种各种的狗崽们供您发泄,大可不必冲小的来,您不点菜也可以,那边的小狗崽们可要看——”
    他还没说完,便听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吓得一颤,“客、客官!”
    一瞬间,谢湘亭已经将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她脸上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随手又从桌上拿起来另一盏茶,提到半空,两个手指头一松,那茶杯落在地上,再次发出碎裂的声音。
    在醉仙楼打工的,就算是个小杂役,也是经过精挑细选选出来的,身上都有两把刷子,店小二见到这番情景也没太多惊慌,只往后退了些,移到门边抬手拉下了门框旁垂下的绳子,瞬间一阵铃声响起,从门口涌入几个壮汉。
    店小二指着谢湘亭一行人,沉着脸道:“这几个人来店里闹事,把他们赶出去。”
    谢湘亭从容不迫地笑了一声,怪声道:“不小心摔了你们的茶杯而已,怎么这么小气?”
    店小二道:“姑娘倒是撇的干净?刚才小的可是一点不小心都没看出来啊。”
    谢湘亭道:“那是你眼睛有问题,让你叫你们老板,你叫这么些个壮丁来做什么?”
    店小二挥了挥手,那几个壮汉疾步向前,欲要动手。
    谁料还凑近,盛扶怀急速起身,将身下的椅子捞起,直接朝着那些人抛了过去,霎时砸到了一片,那些壮汉竟是一个不剩,皆瘫倒在地。
    盛扶怀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抱歉,脱手了。”
    谢湘亭被这场面逗笑了,转身看着盛扶怀道:“莫不是这椅子也有问题?”
    盛扶怀附和道:“不仅是椅子,这家店问题大了。”
    那店小二见此情景早已气急败坏,但见盛扶怀武功不凡,又不敢肆意上前,便一边骂着一边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欲要再去找人。
    “我看是你们有问题!你们就是来砸店的!”
    谢湘亭撇了撇嘴,道:“我最近手抖,拿不得肮脏的东西,方才实在是控制不住,不小心给碎了,但既然有人说我们是来砸店的,那我们不砸,岂不是辜负了这位小兄弟的期待?”
    店小二哼笑一声,道:“姑娘若要如此,休怪小的报官了,我们店的茶盏都出自龙泉窑,这小小的茶盏就三两银子一个,到时候您可别后悔!”
    谢湘亭听罢,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拍在了桌上,“这是三百两,弄坏了我赔就是。”
    说罢,走到一旁的置物架上,拎起一个白瓷的花瓶,“诶呀”一声,花瓶落地而碎。
    她身后,盛扶怀的几名手下也纷纷站起身,开始行动,不过须臾的功夫,这间屋子里能砸店的东西所剩无几,地上一片狼藉。
    谢湘亭借着这个空档,将那些关在笼子里的小猫小狗们都放了出来,这些小东西们得了自由,胆子大的便开始乱窜,生怕再被逮回去。
    店小二来不及关门,只能任由这些小东西们跑出去,搞得厅堂里满是乌烟瘴气,好些个客人都被这架势给吓跑了。
    盛扶怀道:“走吧,不如我们也出去,这地方太小,砸东西的时候活动不开。”
    谢湘亭表示赞同,一行人招摇撞市大摇大摆地从房间内走出去,到了大厅,便见到从里处缓缓走下一个男子,身着淡蓝色祥云纹长袍,手里拿一折扇,有事没事便扇一扇,满身悠闲,正是郑济。
    “呦呵,今日莫不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谢掌柜怎么跑到我这醉仙楼了,难道是后悔了想来找我不成?”
    “郑少爷,大夏的律法上明令禁止,不得食用狗肉,虐狗等事更是违法,你私下里干违法的勾当,定会遭报应。”
    郑济听过,皮笑肉不笑地往前走了几步,将声音压得很低,“谢掌柜好大的本事,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过……谢掌柜这么做,可就不明智了,就算你报了官又如何?你去问问,那方nn敢动我吗?”
    谢湘亭毫不躲避他的目光,与之相对,冷静道:“难不成在辋川,郑少爷便是能无法无天了?”
    “我还就是无法无天,谢掌柜若不信,便试试吧。”郑济说完,忽的提高了音量,命令道:“关门!!”
    随即砰砰几声,不仅仅是大门,醉仙楼的所有门窗都被关的死死的。
    郑济道:“谢掌柜,之前让你来,你不肯来,现在既然主动送上门了,那便别想走了,”他说着,仇视地瞥了一眼盛扶怀,冷哼道,“饶是你再厉害,到底是势单力薄,这次,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他正得意之时,一声巨响自空中传来,门窗从外面被人破开,瞬时蹬蹬涌入一大批带刀的将士,将这个店围个水泄不通。
    盛扶怀厉声道:“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第58章 决定
    那些士兵听令,一部分人迅速散开,去到房间的各个角落,碰撞砸摔声四起,店里的客人亦或杂役纷纷吓得抱着头躲到角落里,郑济也傻了眼,指着盛扶怀,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盛扶怀凛然一笑,“你祖宗!”
    郑济眼珠子一转,朝着谢湘亭冲了过去,有了之前的经验,谢湘亭很灵活地往旁边一靠,躲过了这一遭,但那郑济不死心,又要过来,刚往前跨一步,脚还没沾地,就被人拎了衣领,狠狠拽了去。
    盛扶怀在将他扔出去的同时还使劲儿踹了一脚,警告道:“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郑济再站起来时,已经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便是一点都不敢动弹,只得任由盛扶怀的人马搜查。
    他恐惧地侧了侧头,打量了一番这些不速之客,霎时瞪大了眼睛。
    居然是镇北军!
    “你、你是镇北将军?”
    一时郑济心理全然崩溃,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镇北将军是怎么查到他的头上来了。
    “将、将军。”知道是打不过的人,他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
    盛扶怀漠声道:“大夏律法规定,不得食用狗肉,郑少爷不会不知吧。”
    郑济急忙认错,“知错知错,小的知错!将军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以后小的定然不会再犯了!”
    说完,连连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他求饶之时,一名士兵走到盛扶怀身边,将手里的东西递了上来,“将军,在后院一辆货车的夹层里搜到了这些信件。”
    郑济一看,脸色瞬间如同死灰。
    盛扶怀将那些个信件缓缓打开看了一会儿,而后抬头看向郑济,冷笑道:“哼,你的胆子倒是比我想象的还大,竟然与人勾结通敌卖国之事。”
    郑济瘫软在地,知道他这下是百口莫辩,真的完了。
    “将人带走。”盛扶怀道,“被囚禁的这些动物送到县衙去,交由方县令处置。”
    他处理完这些事,想起来那些个信件中的署名,果然是他。
    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什么东西捏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心头的怒火暂且压了下去。
    谢湘亭见他脸色不对,走上前去关心道:“你怎么了?那信……”
    盛扶怀脸色恢复如常,朝她说道:“没事,郑家的事,我还得处理一下,我先派人送你回浔香楼。”
    谢湘亭见他不愿说,便也没再多问,只道了声,“多谢。”
    盛扶怀摇头道:“这次的事,该谢你才是。”
    谢湘亭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出气,现在气也出了,仇也报了,那些被囚禁的小动物也都得到了安置,她便可以安心回去了,至于其他的,自然是要交给盛扶怀去处理。
    朝堂之事,她没多问,但心里却是知道的。
    他们谢家的王朝,看似繁盛强大,但不过是外强中干,光华的表面之下,内里已经快被掏空了,奸臣王起当道,在朝中搅动风云,整日在皇帝耳边煽风点火,不知残害了多少忠良,上一世,盛扶怀的父母皆是因他而死。
    谢湘亭知道她皇兄有疑心重的毛病,她也曾劝慰过他,但皆是无济于事,这次王起作乱的铁证出来,他就别想再轻松逃脱了。与外敌勾结之事非同小可,若背后没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单凭镇北军里的一个副将,还有辋川小城里一个小小的郑家,定没那个胆子。
    当时李慎定然只是听命行事,郑家也不过是王起与李慎消息传递的工具,王起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
    这个毒瘤,也该拨除了。希望到时候,皇兄也能清醒一些。
    谢湘亭相信盛扶怀,自会将证据安全送达到皇兄面前。
    这次,若能除了王起,他们彼此都能轻松一些了。
    她告了别回了浔香楼去,当日,盛扶怀也没再跟过来,谢湘亭晚上稍稍有些失眠,望着圆圆的月沉思了一会儿才去睡。
    不过不出三日,盛扶怀便过来了。
    他今日穿的与往日稍显不同,衣袍是暗紫色,隐隐浮动着光泽,显得张扬了不少。
    只因他以往穿地比较单调,基本是清一色的黑白青灰,今日不一样了,谢湘亭便不禁多在那上面留意了两眼,好像发型也精致了不少。
    定然是捯饬了一番才来的。看来盛扶怀的心情不错,他每次都会带来些美味的甜点小食过来,谢湘亭在辋川待了大半年,对这里的特产美食知道的还不如刚来没多久的盛扶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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