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巧了,上一世她和盛扶怀在一起吃饭,谢湘亭总觉得两人天生不该走到一起,因为连吃饭的口味都不一样,每次谢湘亭都只能将就着盛扶怀的喜好,自己常常吃不好。但这回,盛扶怀每次买来的东西都很合谢湘亭的胃口。
    盛扶怀许是仍然不怎么爱吃,买来的东西只吃一点,便在一旁看着谢湘亭吃。
    谢湘亭头回感受到口味不一致的好处,这便没人和她争抢美味了。
    她心里美滋滋,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盛扶怀在浔香楼待上半日便会回去,然后隔三日左右再来,谢湘亭常常打听一下弹劾王起的事,盛扶怀比较淡定,这些年来,他也搜集了不少王起的罪证,只不过都是些不至死的事情,但这次有了他通敌卖国的证据,之前的罪证再火上浇油一番,王起定然百口莫辩,所以他还是胸有成竹的。
    但时间已过去半月,京城仍旧未传来消息,王起的势力盘根错节,纵然兹事体大,此事乃牵一发而动全身,想来陛下一向谨慎行事,并不想轻取妄动。
    又过三日,盛扶怀收到一封密信,是陛下亲笔。
    收到密报时,盛扶怀正带着手下处理防汛一事,这一刻,他期盼了好长时间,但真的到来的时候,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
    他只是摆了摆手,让传信的人退下,然后骑马出了辋川城。
    他从晌午一直走到傍晚,到了荒野里一个无人踏足的山谷中。
    这里便是幽兰谷,当年,他的父亲便是在这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当年盛扶怀赶来这里的时候,根本找不到他父亲的尸骨,便只在崖底的一块平地上立了碑,远远看着那座隆起的小坡,盛扶怀一步步走过来时,离得越近,越是不敢靠近。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能被父亲接受,他心中尚有愧。
    他在呼啸的风中开口,“父亲,原谅儿子只能杀了王起替你和母亲报仇…请原谅儿子无用,想除掉一个王起都心力交瘁,前路凶险,但我定会奋力一搏,至于夺位……夺位并非儿子想的那般简单,这其中牵扯了不知多少名将士的生命,他们背后,又都是一个个家庭。谢翀心狠手辣…但他勉强算是个好皇帝,我不能杀他。有他在,是大夏百姓的福泽,我不能因为个人仇恨,毁了大夏百姓的安定……”
    他嗓子有些哑,说出的话中,仿佛每一个字都藏了钉子,在他的嗓子处划一道口子,越到后面,他越是说不出。
    不知为何,盛扶怀看着这座简易的墓碑,心中里比任何时候都痛苦难堪,他的拳头一直紧紧握着,默了一会儿,黯然转了身,上马离开了幽兰谷。
    天似乎阴了下来,又似乎开始下起小雨,面前的视线都有些模糊,大概是走了挺久了,不知不觉他已经出了山谷,前面渐渐有了人气,隐隐约约还有个茶水摊子,有人在叫卖吆喝。
    从那声声起落中,盛扶怀忽然想到了生活的样子。想着若是他能和谢湘亭在这里隐居,共同经营一家餐馆,该是多神仙眷侣的日子。
    他这般想着,心里忽然通透起来,感受到了一股释怀。
    或许真的如谢湘亭同他说过的,他的父亲也不愿看见他在这世间苦苦执着于莫须有的事情,无非是自己将自己禁锢在一个执念中,殊不知这也不是他所在乎之人想要的。
    盛扶怀苦笑一声,忽的从胸口涌出一股热流。他吐出一口血,眼前一片黑,直接摔下了马背。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正好从城外赶来,路过之时,马车停下来,从车内下来一名面色急匆匆的女子,见盛扶怀晕倒在地,便命令车夫将他扶至马车内,而后马车匆忙行驶至城内。
    浔香楼中,谢湘亭看完了账目,便帮着程曦给客人倒了杯水,她手里提着水壶,外面一阵呼啸的疾风声入耳,不知怎的,胸口忽然痛了一下,紧接着又有些绞痛,让她一时胸闷喘不上气来。
    她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走到门口张望了一番,除了天气有些阴,开始下了点小雨,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许是天气的缘故,她最近常常忧心,身体也不免有些疲乏。
    谢湘亭将水壶放置原处,坐到账台后的梨花椅上,深吸一口气,胸闷还是没有缓和。
    程曦见她面色不好,便走过来问,“湘亭,你是不是不舒服?”
    谢湘亭道:“只是有点胸闷。”
    程曦给她倒了杯茶,“前些日子发生那么多事,你都没有好好休息。”
    谢湘亭接过来,朝她笑了笑,“许是下雨的缘故,没什么大碍,只是心里总觉得有些惶恐不安。”
    程曦这下明白了,知道这是心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盛将军有些日子没来了,京城那边也不知道进展如何,湘亭,你也别太担心了,成不成的,我都跟你在这辋川过踏实日子,外面的一切都和我们无关。”
    谢湘亭笑着叹了口气,“我也想,我也想这外面的事都与我无关。”
    只是,置身事外真的很难。
    程曦见她脸色并未转好,便说道:“外面雨不大,不如我陪你去看看郎中。”
    谢湘亭侧了侧头,“店里还有这么些个客人呢,你得打点着,我自己去便是。”
    正好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耳边是很清楚地雨声,这种天气很能让人心情平静下来,谢湘亭想起了之前花灯节,她和盛扶怀一起撑着伞在雨中走着的时候,忽然就很怀念那个时刻。
    她忽然明白过来了,她并不讨厌盛扶怀,之前一直想躲避,只是怕努力之后还是没有结果,怕无法冲破他们之间的重重阻隔,但现在,她忽然就不怕了。
    从前是她一个人在努力,而现在,他们是在双向奔赴。
    或者这一回,可以再试一次呢?
    谢湘亭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心里的期待便多了几分。
    医馆不远,就在街道的另一边,她撑着伞,不紧不慢地走着,因为下了雨的缘故,周遭一片水雾汽,视线之内灰蒙蒙的,走进医馆的时候,她见到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从马车上下来两名女子,她见过,正是方芷宁和她的小婢女。
    看样子她们也是来抓药的,只是不像是自己生了病,不知道是什么急症,让县令家的大小姐冒着雨亲自来医馆抓药。
    谢湘亭正要走上前去打个招呼,便看到方芷宁下了马车后,又从车内下来一名男子,方芷宁转过身去扶他的手,而那男子面容虽有些模糊,却足以让谢湘亭认出,那正是盛扶怀。
    方芷宁的手挽住他的胳膊,两人靠的甚是紧密,一路进了医馆。
    谢湘亭站定了脚步,在远处望了一会儿,便回了浔香楼。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大厅里没什么人,喧嚣的人声变成了淅沥的雨声,显得十分清净,她一回来,程曦便迎了上来,关心道:“湘亭你回来了,大夫怎么说?可抓了药?”
    谢湘亭走进大厅坐了下来,将手里拎着的两瓶酒放在案上,“药没抓来,酒倒是买了两瓶。”
    程曦见到酒,却是没有惊讶,反而有些兴奋,“买了酒?难道你知道了?”
    第59章 酒
    谢湘亭不明所以,“什么?”
    程曦指着酒道:“这不是用来庆祝的嘛?”
    她说罢,见谢湘亭一脸茫然,自己也有些茫然了,跟着坐到一旁,侧过头去故意用手挡着脸,低声说道,“还以为会有好消息,刚刚季沉过来了一趟,和我说京城给盛将军来了信,是密报,他也不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还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我寻思着你可不是别人,盛将军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程曦说完,有些奇怪地问道:“我以为你是知道了什么呢,所以买来酒庆祝,不然,你买酒是要做什么?”
    谢湘亭有些走神,满脑子都是方才盛扶怀和方芷宁走在一起的情景。既然季沉都知道了京城的消息,盛扶怀定然也知道。
    因为视线不好,她没看清盛扶怀的脸色是喜是怒,但他的步子却有些虚乏,许是病了,但为何他会和方芷宁一起去瞧病。
    那马车是方家的,他们是一起从城外过来的?
    盛扶怀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却并未与季沉一同来浔香楼告知她,她还在这里默默担心,谢湘亭想着心里就有些气。
    盛扶怀很少穿白衣,和方芷宁在一块的时候,倒是穿了一身好看的白衣,头发梳的也精致。
    她心里想着,忽然被程曦打断,“湘亭你想什么呢?我问你买酒做什么?要庆祝的话,咱们店里不是有吗?”
    谢湘亭眸子里有些冷,说道,“不是庆祝,我自己喝,咱们店里的不够劲儿。”
    说罢,还没等程曦反应过来,她便已经起了身,拎了酒瓶回了自己房间。
    程曦默默坐在原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没再敢跟上去。
    她坐了一会儿,便拿了扫把开始打扫起来,临近夜晚,她本是要去锁门,却见又有人来了。
    “盛将军?你怎么来了?”程曦环顾一圈,见盛扶怀身旁还站了一名女子,想起来这是方县令的女儿,便行了一礼,“方小姐。”
    方芷宁面色间有几分不情愿,但还是礼貌地颔首回礼。
    程曦抬眼间,见盛扶怀脸色不太好,便问:“盛将军,您没事吧?”
    盛扶怀摇摇头,目光移向屋内,“怎么不见湘亭?”
    程曦道:“她回房休息了。”
    盛扶怀有些失落,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说道:“那我今日便先回去好了。”
    “那……”方芷宁斟酌着开口,“盛将军,我送送你好了。”
    盛扶怀拒绝道:“不必了,天色不早了,方姑娘也早些回府吧。”
    方芷宁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她还在辗转留连之中,忽然从屋内传来一道声音,“等一下。”
    那声音懒懒的,却带着十分强烈的命令感,几人回头看去,便见谢湘亭静静地站在楼梯旁,望着门口的方向。
    “湘亭?”盛扶怀转回身道。
    谢湘亭往前走了几步,指着盛扶怀道:“你先留下,方姑娘,您慢走,小曦,你帮我送一下方姑娘。”
    程曦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送方芷宁出门。
    盛扶怀走到谢湘亭跟前,便闻到她一身的酒气,脸颊也泛红,“你喝酒了?”
    熟料谢湘亭并未回答他,朝他略有深意地眯缝了一下眼睛,然后一把抓起他的衣袖,拽着他一路大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了屋内,谢湘亭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将将盛扶怀往屋内一推,目光中似是多了几分狠辣的感觉,惹得盛扶怀一愣,小心问道:“湘亭,你做什么?”
    谢湘亭目光十分犀利地将盛扶怀审视了一番,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看的盛扶怀后背发凉,又问:“我…怎么了吗?”
    谢湘亭搓了搓刚才抓着盛扶怀的手心,冷声一笑,半眯着眼说道:“呵,衣服的料子不错,颜色也好看,定是精心打扮过了。”
    这么一来,她忽然就想到,自从盛扶怀眼睛恢复后,确实是开始注意着装打扮了,频繁换衣服,还用了熏香。
    她想着,不自主地凑上去闻盛扶怀的脖子,淡淡的香味中还夹杂着几分药香,甚是好闻,让她瞬间有些欲罢不能。
    盛扶怀知道谢湘亭这是喝醉了,但依旧有些手足无措,忙道:“湘亭,你喝醉了,我去给你倒些醒酒茶。”
    他说罢,欲要往外走去,谢湘亭胳膊一扬,挡在他面前的同时死死抵住了门,同时拧着眉头去瞧盛扶怀,口中低吟,“这身衣服,倒也不错。”
    好看是好看,可她怎么都看不顺眼。
    盛扶怀勉强挤出一个笑意,顺着她道:“你喜欢就好,不过还是先坐下来休息休息。”
    谢湘亭不听劝地继续折腾,拽着盛扶怀的手死活不放,“你别走!”
    她略有不屑道,“怎么,被县令家的大小姐看上了,就开始注重打扮了?”
    盛扶怀没想到她是这个意思,急忙解释,“没有,我和方姑娘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半路遇到而已。”
    “当真?她倒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她单独来浔香楼的时候,早就把这件事坦白了。”
    “坦白?”盛扶怀有些意外,他虽是看出了方芷宁的心意,却不知方芷宁亲口对谢湘亭说了此事,急忙问道,“她可有欺负你?”
    谢湘亭摇摇头,颇有种女侠的风范,“没有啊!我怎么可能受人欺负!”
    盛扶怀垂了垂眼眸,忽然意识到谢湘亭为何行为反常,轻声问道,“你……吃醋了?”
    “怎么可能!”谢湘亭大声否认,“你才吃醋了呢!你还吃酱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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