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旖旎的风景,却已经足以令他毕生难忘。
    后来,唐氏的技术总监问唐胥:“为什么不与栾亦然合作?唐氏的发展虽然一向很稳定,但树大好乘凉,有鸿云的支持,可以为我们挡去许多的风险和麻烦。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是否太可惜了?”
    唐胥什么都没有说。
    那天晚上回到家,吃饭的时候,父亲也问起他这件事。
    唐胥沉默了良久,对父亲说:“我错过的机会,又何止是这一次呢。”
    若干年前,那时城北项目才刚刚启动,那时顾眉生还未正式与栾亦然在一起,那时顾鸿华就已经属意唐胥。
    那时候,唐胥若想要下定决心来得到顾眉生,他有许多的机会和优势。
    那一年,顾鸿华与父亲接触,婉转地向唐家表达了两家联姻的想法。
    很多次,唐胥总会在心里想:这世上要是没有栾亦然,他与顾眉生之间会不会有很多种其他的可能呢?
    至少不要是朋友。
    至少要多过于朋友。
    唐胥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他的情绪起伏,爱恨喜乐都源于生活中的一切人与事。
    他爱顾眉生,所以他不喜欢栾亦然就变成了必然。
    他渴望得到顾眉生的情感,所以当他看到顾眉生对栾亦然的情爱深种,心中就不免会生出浓重的嫉妒。
    许多人与事,在悠长的时光面前,都是会慢慢变质的。
    唐胥认识了顾眉生几年,他就爱了她几年。
    那一天在老街,唐胥虽然被汽车撞了腰,从此腰间留下了再也无法复原的伤患;那一天,天气也很糟糕,大雨下了一整日。
    但那一天,也是唐胥第一次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他此生最心爱的女人抱得那样的紧。顾眉生是那样的瘦,她的背脊紧紧地贴着他的心脏。
    那皮肉之下隐约凸出的部分,仿佛能够一下子戳进他的心房。
    那一刻,唐胥的心中开始生出了丝丝的贪念。
    他多渴望,终此一生都能像这样将顾眉生拥在怀里。
    所以,当栾亦然提出与他合作的时候,他明知道益处多多,却还是选择了拒绝。
    最近几年,栾亦然的风头太强劲了,唐胥也是金融圈里的人,生意场中有许许多多的灰色地带。
    以栾亦然的年纪,他怎么会在短短数年之内发展得如此迅猛呢?
    唐胥对这个男人起了探究之心,他开始暗中调查栾亦然。
    知道栾剑诚父子也涉足城北项目却是纯属偶然。
    唐胥为此犹豫了许久。最后,他想:顾眉生此时已经怀孕五个月,她迟早是要面对栾家众人的,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5月10日深夜,栾亦然打电话约唐胥见面。
    他们约在了鸿云见面。
    深夜11:30,栾亦然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殷实在一旁给老板和客人泡茶。
    “你去见过眉生。”
    唐胥淡淡颔首。
    栾亦然望着他的目光中划过一丝寒意:“眉生此刻还在医院的病床上昏睡不醒。”
    唐胥从殷实手中接过品茗杯,却不急着喝,“你们这大一家子的人也很复杂,难道不应该让眉生知道所有事实的真相吗?”
    栾亦然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微微发烫的茶杯:“以前倒是没有看出来,小唐先生原来还是个热心的人。”
    唐胥轻轻笑了笑,“栾先生又何尝不是呢。”
    栾亦然淡淡点头:“大家都生活在商业社会中,谁也不比谁高尚纯洁,但我一直以为,你我之前是有某些共识的。”
    唐胥沉默喝完一盏茶,然后道:“眉生没事吧?”
    他问完,却并不期望从栾亦然口中得到答案,唐胥说:“是,你们家与顾鸿夏的关系的确是我故意透露给眉生的。但我想,你心中只怕早就已经猜到了吧?否则,你总有办法不让我出现在眉生的面前,不是吗?”
    “就好像顾云礼的死一样。你表面上不希望眉生知道,但事实上,你比任何都明白:出了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她。”
    唐胥放下手中已经冷却的茶水,道:“你说的对,我心中是有私心。我们都是普通人,身边有家人,有需要顾忌和考虑的事物,更有永远无休无止的欲望。”
    “若不是你利用栾氏实业的财力对我唐氏多方逼仄,我这一次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唐胥看着栾亦然,微微笑着:“现在不是很好吗?你利用我的口解决了一直横亘在你与眉生之间最最致命的矛盾,而我呢,从此也不必再担心栾氏会侵吞我们唐家的一切。”
    “栾氏实业如今在眉生手中,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结果。”
    5月12日,唐胥去医院探望顾眉生。
    有些话,他是不会对栾亦然说的,但他知道,他到底是欠了顾眉生一句“对不起。”
    病房里并不见眉生的倩影。眉居的管家是在的,她对唐胥说:“太太去了婴儿保温房。”
    唐胥一路循着指示牌找去。安静的医院病房里,顾眉生穿着素雅的白裙,神色温柔地望着玻璃窗里那一个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唐胥慢慢走过去。
    顾眉生感觉到身后有人影晃动,她回首,看到是唐胥,勾唇笑了笑:“怀孕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小婴儿才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类。”
    唐胥的目光从她明显隆起的肚子缓缓转向保温室里的婴儿。
    唐胥毕竟是个男人,他心中没有像眉生那样温柔又细腻的触觉。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心中竟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丝荒凉。
    良久之后,他对顾眉生说:“你一向是理智又懂得经营的女子。你心中究竟需要有多爱栾亦然,才会愿意这样连名分都不计较地为他生儿育女?”
    顾眉生与他一起往病房走回去:“想必栾亦然已经找过你了吧。”
    唐胥轻轻颔首,“大约是我少见多怪了。”
    顾眉生觉得五月的天气真是太宜人了,她说:“唐胥,不是你少见多怪。是我根本就离不开栾亦然的。”
    唐胥侧着头看着她。
    诚然,顾眉生的五官一直是绝美而倾城的。
    多年前,他在她如画一般的容貌中体尝到了情窦初开的那份悸动。
    多年后的这一刻,眉生的这份美丽随着岁月的沉淀显得越发的醇厚。
    精明如她,在情感中的面容却可以如此的纯粹。
    哪怕是他自己,他爱了顾眉生那么多年,却还是不敢理直气壮地大声对她说:“眉生,我是那样深刻地爱着你。我根本离不开你……”
    唐胥轻轻叹息。
    原来,他的爱情败在了自己的手里。
    他以为的深爱不移,在顾眉生对栾亦然的爱情面前,竟显得如此的浅薄。
    *
    5月中旬,顾眉生利用蒋勋的遗书,把蒋平南的视线引到了史文云的身上。
    史文云在荣城的日子越发地难过,他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顾眉生的电话号码,与她联系过一次。
    再见面时,史文云对她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顾眉生,你却利用了我一次又一次。”
    “你利用我也就算了,为什么你连彭青都不愿意放过?”
    顾眉生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别在我面前表演你的父慈子孝。事到如今,你应该庆幸,我还愿意来见你。”
    史文云正想开口,下一秒却看到了出现在门口处的彭青。
    他走进来,先上下打量了一下顾眉生,才转眸看向史文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史文云的脸上缓缓泛起了一丝惊讶,他良久地凝视着彭青,然后转眸看向顾眉生:“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顾眉生将一叠文件放到他面前,不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
    顾眉生走后,史文云一边翻着文件,一边垂着眸,对彭青道:“原来你爱的女人是顾眉生。”
    彭青面色很平淡,他冷声道:“与你有关?”
    “她知道吗?”
    彭青安静地看着窗外,余晖像一层轻纱,柔软了他一向缺乏人间温暖的五官,“她不必知道。我爱她,并不是为了要让她也爱我。”
    *
    在某一个领域上,史文云实在是个天才。
    他利用顾眉生给他的那些资料,用电子技术还原了白沫先死亡的全过程。只不过,那个杀人者,从栾亦然变成了蒋平南。
    随着这个短片一起被曝光的,还有当年白氏在建造过江隧道时,蒋平南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暗中给予白沫先的各种方便。
    蒋平南被铁路总局停职审查。
    顾眉生顺势又让彭青将他这么多年藏匿在白氏里的每一笔见不得光的账目都纷纷地查找了出来。
    蒋平南被顾眉生逼得走投无路。
    15日,顾眉生出院回到眉居,就见到了秋波弄的管家:“小姐,昨天蒋平南去找过你大伯。”
    “他们说了些什么?”
    “说起了太太,还说起了苏棠先生。蒋平南说:苏棠是太太的亲生儿子……”
    ☆、曲终人散,花月常在(全书终)
    5月末,张小曼与栾倾待从香港回到荣城,第一件事便是去张家找母亲郑温娟。
    “苏棠是不是我的孩子?”
    郑温娟猛地听到张小曼问及苏棠,一时无语,长久地静坐于书房之中。那些回忆,就好像是荣城初夏时分渐渐潮湿的气候。
    许久后,郑温娟对女儿说:“是的,苏棠是你的孩子。”
    她轻轻摘下一直架在脸上的老花眼镜,声调极轻极缓地与张小曼说起了三十年前的事情。
    “若要说青梅竹马的情感,你与倾待之间,远远要比宁茴与倾山早上许多。你18岁那一年,与倾待之间发生过……”
    栾倾待沉默地坐在一旁,脑中渐渐回想起了那一年他与张小曼在香港发生的一切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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