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车夫肯定不舍得在外面吃,也就是吃点干粮垫垫。
    “太太,这怎么使得?”车夫有些手足无措。五十块钱车钱已经给高了,这些车程也就是四十块钱,太太给了五十不说,还要给他吃的。
    “大叔,拿着吧。”白辛夷不由分说,将油纸包塞到了车夫手里,迈步朝家里走去。
    刚刚经历了李玉群的事,她现在心里难受的很。比起李玉群无私无畏的牺牲,比起这些生活在底层为了生存苦苦挣扎的人,她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傅靖之,自从妻子离开家,他就开始忐忑不安,如今看到妻子毫发无损地回家,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辛夷,快洗洗吃饭。”傅靖之见妻子脸色不好,就知道事情不顺利。
    白辛夷没什么精神,强颜欢笑道:“靖之,我不饿,你自己吃吧,我洗个澡去床上躺会儿。”
    “不行,天大的事吃了饭再说。你现在先去洗个澡,我等你一起吃饭。”傅靖之不容置疑地沉下脸。
    “知道了。”白辛夷知道傅靖之的性子,答应了一声便上了楼。
    等她洗了澡换上衣服出来,傅靖之已经给她盛好汤晾在一旁,“张妈炖了你爱喝的猪脚汤,我把油都撇了,不腻。”
    白辛夷还是没有什么胃口,可又不想拂了傅靖之的心意,便端起碗硬撑着把一碗汤喝完。喝完一小碗汤,她又强迫自己吃了点米饭和菜。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身上有点冷。
    “七七?”白辛夷刚放下筷子,就听到了七七的哭声。
    阿燕抱着哇哇大哭的七七进了屋,快四个月的七七穿着夹棉的薄袄子薄裤子,出了一头的汗。
    “七七不哭,妈妈抱。”白辛夷从阿燕手里接过七七,刚抱进怀里,就疼得“嘶”了一声。
    “太太怎么了?”阿燕不安地看着白辛夷。
    “我没事,你去吃饭吧,七七交给我了。”
    等阿燕下去,傅靖之放下了碗筷,担忧地问道:“辛夷,你怎么了?”
    白辛夷压低了声音:“为了躲一个老人,车子猛地拐弯的时候撞到了前胸,当时还没觉得,现在开始疼了。”
    “要不要紧?”傅靖之立刻紧张起来。
    他在军校练习搏击时,班里也有女同学,教官说过,女人的乳.房是很脆弱的,让大家练习的时候,一定要避开女性的乳.房。
    “没这么严重吧!”白辛夷没当回事,抱着七七坐到傅靖之身边,和七七说话:“七七,是不是想妈妈了?”
    “啊,啊!”七七一双大眼睛里含着两泡泪,小嘴一撇一撇的,就这么看着白辛夷,看的她心都要化了。
    “七七不知道怎么了,上午老是哭,张妈和芳姐怎么哄都哄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妈妈?”傅靖之很快被转移了目标,捏了捏女儿的小脸。
    “七七宝贝和妈妈心连心呢。”白辛夷心里有些感动,难道这就是母女连心?
    今天上午她和两个战友与宪兵队的人殊死战斗,她的女儿在家里哭得撕心裂肺,怎么哄都哄不好。这要说不是母女连心,她是不信的。
    “七七,饿了吗,妈妈上楼喂你。”女儿一双小手撕扯着白辛夷胸前的衣服,原本又涨又疼的胸脯更加刺痛了。
    或许,让女儿多吸吸奶,胸脯就不疼了。
    白辛夷忍着胸前的疼痛,抱着肉嘟嘟的女儿上楼。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抱女儿对她来说是很轻松的事,眼下却四肢无力,就跟抱个秤砣似的。
    坚持着到了卧房,她一屁股坐到外间的沙发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辛夷?”跟过来的傅靖之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下意识地探了探妻子的额头,顿时吃了一惊,“辛夷,你发烧了。”
    “阿燕!”傅靖之冲出卧房,站在二楼的楼梯处大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阿燕和张妈一前一后地跑了过来,三少爷从来没有这样大声过,刚刚那一嗓子根本就是吼出来的。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三少爷不会这么失态。
    傅靖之将七七交给了阿燕:“你让芳姐喂七七。”
    阿燕抱着哇哇大哭的七七走了,傅靖之顾不上其他,掀起白辛夷的衣襟检查她的前胸。当他看到她又红又肿,涨得发亮的前胸时,好一阵心疼。
    “三少奶奶怎么涨奶涨成这样?”张妈不知道事情真相,还以为白辛夷是涨奶了,“这可不行,必须要吸出来才行。听人说,这要是溃脓了,得下捻子,可疼了。”
    “靖之,我冷。”白辛夷身上越来越冷,已经打起了摆子。
    “张妈,你去拿个毯子。”傅靖之抱住白辛夷,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
    张妈从卧室里拿来一床毛毯,搭在了白辛夷身上。傅靖之用毛毯将白辛夷包裹的严严实实,可她还是喊冷。没办法,张妈直接拿来一床棉被,盖在了白辛夷的身上。
    “张妈,让张叔备车,我送辛夷去医院。”傅靖之摸着白辛夷滚烫的额头,一刻也不想再耽搁。
    张妈忙不迭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在楼下喊,车子已经备好了。
    傅靖之用毛毯将白辛夷一裹,抱着她下了楼。张妈不放心也要跟着,傅靖之让她收拾了一些衣物,一行人慌慌张张地去了医院。
    张叔的车子开得又快又稳,很快就到了玛丽医院。
    玛丽医院是一家洋人医院,是沪上数一数二的医院,在妇幼这一块做的尤其好,离自家也近。
    有张叔张妈帮忙,傅靖之抱着烧得晕晕乎乎的白辛夷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治疗室。凑巧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中年女医生,让傅靖之松了一口气。
    当然,他也不是顽固不化的,非得坚持妻子的身体不能给男医生看。刚才在路上他也想过了,为了妻子的健康,就算是男医生他也认了。现在遇到了女医生,倒是意外之喜了。
    女医生按了按白辛夷硬得跟石头一样的乳.房,立马沉下了脸:“你是怎么做人丈夫的,不知道女人的乳.房很脆弱吗,尤其是哺乳期期间,更是不能碰。”
    说着,女医生将体温计直接怼到了傅靖之脸上:“你自己看看,都烧到四十度一了,体温要是再升高,后果不堪设想。我现在先给她输液,看看能不能消肿,要是里面溃脓了,就要下捻子。”
    女医生从美国回来没多久,不认识傅靖之这个沪上名人,所以怼起他来丝毫不嘴软。好在傅靖之担心自己的妻子,又觉得女医生没有恶意,便接了这口锅。
    倒是一旁的张妈看不下去了,想要和女医生理论两句,被傅靖之一个眼神制止了。
    等白辛夷输好液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期间体温一直是降了升,升了再降。很不幸,经过医生检查,她的左胸已经有好转的迹象,而右胸因为撞击严重导致溃脓,要下捻子。
    下捻子换捻子非常受罪,还不打麻药,饶是白辛夷这种意志坚定的人,每次换捻子的时候都疼得直冒冷汗。
    与此同时,日本宪兵队也在大肆搜捕他们三个,大街上到处都是他们三人的画像,王大力的画像可以说是非常逼真。因陈斌和白辛夷作了一番乔装,还戴了口罩,画像就失真多了。
    不过,白辛夷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趁着生病在家休养,就当是积蓄力量了。
    第100章 淸乡计划
    白辛夷这一次被折腾得够呛, 每次换捻子都跟受刑似的,伤口快一个月了还没完全愈合。
    杨爱娣为此哭了好几回,傅靖之更是担心她, 直接给她请了一个月的假。
    白辛夷忙碌惯了,骤然闲下来还有点不习惯。
    苏皖来看望她的时候,她正在菜地里一手抱孩子一手摘大葱。
    “辛夷,你这块菜地打理的真好,白菜心抱的挺实的。”苏皖小时候在乡下待过, 也算是通农事, 一看这块菜地就被收拾的很好。
    “还行吧,回头给你带几颗白菜回去, 虽然没有北方的白菜好吃,但味道也不差。”白辛夷抱着孩子走出了菜地。
    结婚后, 她在别墅东边的空地上开辟了一块两分地的菜园出来,种一些时令菜。眼下天气冷,她弄了个塑料棚,棚里面的青椒西红柿已经开始结果了。现在,棚外面的菜地上还有大白菜、菠菜和大葱。
    这些菜不但可以满足他们一家子日常的基础菜, 还有不少剩余,白辛夷便将多的菜往娘家和婆家送。
    一开始, 黄美云还嫌弃白辛夷上不了台面,好好的小花园改成了菜园子, 乡里乡气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处乡下呢。
    可黄美云喜欢小孙女,来看孙女的次数多了, 看到那些鲜艳欲滴的草莓和绿油油的蔬菜后, 竟找到了野趣, 倒是比白辛夷还来劲。要不是傅家老宅房子多空地少,黄美云都要在傅家老宅开辟个菜园子出来了。
    婆媳关系也因为有了七七这个纽带,不知不觉地融洽了许多。
    白辛夷将大葱给了阿燕,带着苏皖回了屋,看到茶几上放着的几盒精美糕点,笑道:“你每次来都这么客气,咱们这种关系,哪用的着这些虚礼。”
    “应该的,你这次受大苦了,组织上都知道。”苏皖朝七七张开手臂,想要抱抱她。结果,七七一扭小身子,直接给了她一个后脑勺。
    阿燕上了茶下去了,客厅里只留下了白辛夷和苏皖,两人聊起了孩子。
    “七七现在认人了,除了我和靖之,张妈芳姐,还有她奶奶,旁的人谁也不让抱。”
    “七七真乖,比轩轩小时候好带多了。”
    说到女儿,白辛夷一脸的温柔:“前几天我伤口疼不能抱她,小东西就跟有心理感应似的,不哭不闹的,也不往我怀里扑。”
    “还是女儿好,跟妈妈亲,哪像我们家那臭小子,整天把我气个半死。才几岁的小孩子,就老想着往外跑。”苏皖说到自己的儿子,满脸都是嫌弃。
    “既然这么喜欢女儿,你和江老师干脆再生一个就是了,反正有你们家老爷子呢,不用你和江老师操心。”
    “再过几年吧,我和云琛的意思,等赶走了日本鬼子再说。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轩轩,老爷子有孙子带,也不催我们。”说到这,苏皖忽然叹了一口气:“比起李玉群同志,咱们做的这些又算什么?”
    白辛夷的情绪也低落下来:“是啊,比起李玉群那些同志所做的一切,咱们这些又算什么呢?住着花园别墅,吃着美味佳肴,还用着佣人。每每想到战斗在一线的同志们吃糠咽菜地打鬼子,我心里就难受。”
    “我和云琛又把戏院这半年的收入交给了组织,但这么多人,终究是杯水车薪。”苏皖叹气道。
    时局不稳,戏院的收入也受影响,半年的盈利也堪堪只够买几吨粮食的。孩子爷爷年龄大了,他们总不能老让老爷子出钱吧。
    白辛夷:“前几天,我让杜宇轩帮我采购了一批棉花和棉布,希望能尽快到同志们的手里。”
    傅玉湘给他们的金条派上了用场,白辛夷已经用这些金条采购了好几批物资运到了前线,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也是她和傅靖之的心意。
    两个女人又聊了一会儿,白辛夷发现苏皖几次都是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苏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件事我想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开口。”苏皖犹豫着说道。
    白辛夷:“咱们之间谁跟谁啊,哪用得着这么吞吞吐吐的。”
    “是这样的,”苏皖知道白辛夷的性子,干脆说道:“组织上让我接近吉田夫人,想办法弄到淸乡计划。可吉田夫人看着不问世事,其实谨慎的很,根本都找不到机会下手,她根本不让我靠近吉田的书房。时间紧迫,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找你来了。”
    “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白辛夷嗔了苏皖一眼:“我这点伤算什么,早没事了。你该早点告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
    “是我狭隘了,觉得这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我却没有能力完成,总觉得愧对组织。”苏皖自嘲道。
    “我和陈斌他们去救李玉群,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还死的那么悲壮。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很没用,如果自己再强一点,李玉群同志就不会死。可我现在想通了,谁也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事都难不倒。”白辛夷这句话是对苏皖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
    李玉群的死给她造成了很大冲击,也让她自我否定。哪怕傅靖之一直在宽慰她,她还是郁结于心。她现在劝苏皖,何尝不是在劝自己。
    “好,咱们一起想办法。”苏皖豁然开朗,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起来。困扰她几天的事,总算看到希望了。
    苏皖将这次任务给白辛夷交了底。
    原来,苏皖无意中从吉田夫人口中得知,多疑谨慎的吉田总觉得宪兵队有国共两党的间谍,所以他不相信宪兵队的人,就把一些重要文件带回家。为了安全考虑,他书房的锁都是特制的,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钥匙也被吉田随身带着。
    她们这次的任务就是得到那份淸乡计划,从而粉碎日军企图摧毁整个上海地区新四军抗日游击队的计划。
    白辛夷和苏皖商量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就让张妈准备饭菜,留苏皖吃午饭,被苏皖婉拒了。
    “云琛忙的不沾家,家里老爷子风湿犯了,我还得回家照应着,就不留下了。”
    “那行,我就不留你了,我让张妈给老爷子带几贴膏药,是靖之的朋友从香港寄来的,挺好用的,我爸才贴了一个疗程,这两天降温腿都没疼。”
    白辛夷让张妈拿了膏药给苏皖,又让阿燕铲了几颗大白菜放进苏皖的后备箱。苏皖收下了东西,向白辛夷道了谢,开车离开了。
    时间很快到了后天,是白辛夷和苏皖与吉田夫人约好喝茶的日子。
    这天是周末,吉田和江云琛约好了去日餐馆喝清酒,吉田夫人一个人在家无聊,便邀请白辛夷和苏皖来家里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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