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杜丽娘,你是怎么连眼神也做到那么像的?”

    她边说还边学着杜丽娘游园时候的身段走了几步:“好像你随便哪个动作,都活脱脱就是她……”

    她一说起来便兴奋得脸颊都红了。

    “平日里这些你都没有问过班主吗?”柳陌红笑着看着她这样兴奋的样子:“我的戏全是班主教的。”

    “问过。”双儿有些泄气:“班主讲戏的时候我也认真听了,可就是演不出来那种味道……”

    柳陌红想了片刻,随手抄过一支立在门边儿上的细木棍递给她:“喏,拿着,把这个当成宝剑,你再给我唱一段霸王别姬。”

    双儿接过去,一板一眼的走起身段来:“……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停!”

    柳陌红叫了停:“这样不行,你只是在唱——”

    “——你没有把自己当成虞姬。”

    他认真道:“不能想着怎么去唱得更像,不能仅仅只是‘像’。——只要开始唱,你就‘是’!”

    他拿过那根细木棍:“看着我。”

    双儿赶紧给他腾出空位,退到一旁专心看着,目光热切。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旺一刹那……”

    ——果真。

    ——只要一开始唱,他就连眼神都变了。

    星光海浪移作千百年前的乌江河畔,碧落月色清明,垓下的楚歌声仿佛真的响在耳畔。

    双儿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连眼珠子也舍不得离开他身上一秒。

    “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最后四句□声声如泣血,但除了虞姬的决绝悲戚,似乎还夹杂了点别的什么隐藏在里面。

    双儿抬头看去,柳陌红眼里雾气流转,不只是他那双含情目在夜色中格外如泣如诉,还是真的凝住了一眸清泪。

    木棍在他手中舞来,像是一把真正的宝剑,锋利的,泛着森森的阴冷寒气。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这结语唱得如断弦裂帛一般凄烈,双儿几乎要错以为那横在他颈边的木棍成了利剑,划破了他的脖颈,鲜血四溅。

    她心神一荡,再定神看去,没有血,木棍还是木棍,柳陌红还是柳陌红。

    只是柳陌红一动不动,望着远方的漆黑海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兄……”

    双儿轻声开口道。

    柳陌红似乎是低低地轻笑了一声,侧了侧脸,她这才看清了他是真的流泪了,颊上泪痕犹在,:“你先回去睡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是。”双儿不敢再说话,应了一句,便转身走向舱内。

    “班……”

    她一进门才看到洪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披着外套站在门后面。

    “嘘。”

    洪莲忙轻声道:“别说话。”

    双儿默默点了点头,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柳陌红,穿着月白色长衫的伶仃背影纤弱细瘦,却挺得笔直,带着一丝孤傲的落寞与倔强,就像下一刻就会融化进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夜色中。

    <黄粱中爱恨,南柯中浮尘>

    船是在两日后的黄昏到达台湾的。

    残阳如血,将天边的夕照都染成滚烫的艳红。

    入眼皆是陌生的景象,带着西式风格的街道与建筑不比上海的奢华繁复,却多了几分别样的婉约与清新。

    台北的春天似乎来的更早一些,路旁新绿出芽,探着融融的春意,街上的行人也换上了薄薄的春衫。

    杨羡带他们去的住处离凌家甚近,一出门便能在尾巷拐角看见头顶上写着“凌氏别野”的鎏金牌匾。

    终究是上了年纪,洪莲晕了两天的船,等脚踩在地面儿上的时候腿还是软的,早早的谢过了杨羡,又粗略的打点了行囊,便回房去歇着了。

    杨羡带着柳陌红一直向里走,又指了指小径深处,对他道:“柳老板,您的房间就在前面,我还有点事儿,就不陪您过去了。”

    柳陌红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望,一宅小小的房间隐在重绿茂叶之中,有些疑惑道:“怎么我的房间里班主他们这么远?”

    “您去看看便知道了。”

    杨羡呵呵笑着,也不等他再说话,便转身走向外廷。

    柳陌红只得揣着满肚子疑惑独自向着那房间走去,回廊曲曲折折的,连成一弯流泉的模样。

    不过等他一推开门,所有的疑问都化为了无言的怔忪。

    ——这分明是他在玉梨园时的房间。

    从格局到布置,就连推在外室的那一堆他喜欢把玩的小玩意儿,和他从前挂在墙壁上的十二个油彩脸谱,都和他记忆之中一模一样。

    但唯一不同的是,没有那个他日日思念的人会再像从前一样,斜靠在门口在逆光之中看着他了。

    “喜欢吗?”

    背后一道轻轻柔柔的女声响起,是凌慕颜含笑望着他:“是霄城临走之前特意让人布置的,说是怕你来了台湾以后住不惯。”

    “……喜欢。”他浅浅一笑:“很喜欢。”

    “对了,这是中午才到的霄城的信。”凌慕颜从提包里掏出一份信来,递到柳陌红手上。

    柳陌红迫不及待地接过展开,却仅仅只有六个字——一切安好,勿念。

    但这六个字便已经足够了,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着那一如既往的奇崛有力的字迹,低声道:“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凌慕颜沉默了半晌,“谁知道呢……一两年,三四年,或者更久……”

    “不过,”她停顿了片刻,又微微笑道:“只要你在,他就会回来。”

    在台湾的日子比想象中的更加恬淡安然。

    不需要再练功唱戏,但柳陌红早已经习惯了天不亮时便起床,这是他多年养出来的习惯,即便没有人要求,到了东方天初晓白之时,他也会自动醒过来。

    然后就起床在庭院里吊嗓开腔,按照洪莲的说法,“就算你日后不唱了,这基本功还是不可松懈,你这样好的底子,说放弃就放弃,多可惜。”

    双儿每天比他起得更早,通常等他走到外院时,她已经练完一套功了。柳陌红兴致来时便会指点她几句,但更多的时候,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像是在看着十多年前的自己。

    虽然凌家派了仆人来,但都被洪莲婉言拒绝了,偌大的一个院子,全凭他和绮罗每日收拾打扫。

    每餐的吃饭问题也被绮罗一手包办,离了玉梨园的繁杂琐事,她似乎对厨房之事抱有极大的热忱,日日变着花样地做各种各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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