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德国内部的质疑声大一统于一个□□的领袖,开始不满于一战的后果,向四周的国家索要权利,他仿佛找回了自己应然的职责。可是,那终究只是用对外的冲突和暴力塞满内心一片根本上无法用它们填补的空白罢了。

    去年军官串通刺杀元首的行动失败后,慕尼黑立刻赶往事发的东普鲁士。她回来报告逮捕过程和处决情况时难掩满脸的疲惫,再也不见曾经的昂扬与激情。

    半年过去了,形势只见不断的恶化。她感到过后悔吗?反思过在艰难的岁月里,如果他们能够弥合分歧,同舟共济,是不是能找到一个比国社党更好的出路?那么这个1945年的开端,会不会乐观许多、平和许多,没有漫天横飞的炸弹,没有倒塌在废墟中的古迹和凄厉哀嚎的人民?

    但是不管积极还是消极,现在的处境是他们集体造成的结果。他们所能奢望的,只是负隅顽抗,不让当年的转折被当成一个弥天大错、甚至一个笑话流传在后世。

    同样感到在失去对时局命运的掌控力的人也存在于亚洲东南部的岛国之上。当美军登上菲律宾的吕宋岛并分成几拨从各个方向朝首都马尼拉推进时,司令官对该地日军下达了放弃马尼拉、集体北撤的决定。但是在姬路随大军朝北部的碧瑶撤退的路上,他听到一个令他大吃一惊的消息。

    消息是一个后出发部队里与他关系好的小士官带来的:“看不到岩渊少将有奉命令去破坏桥梁和城市基础设施的迹象。他反而好像在让他的手下增加城市周围的防御工事——甚至马尼拉的海军守备部队也快要进入城内了。”

    姬路听见后和一起坐在颠簸的军用卡车里的鸟取交换了目光。惊诧是少不了的,但除了惊诧好像也读不出别的情绪,更谈不上根据这一变化采取行动的意图。

    “要不要跟上面商量?”鸟取不安地问。

    “商量什么?”姬路苦笑,“因为岩渊上将没有服从命令撤退,应该派人过去把他和他的部队揪回来?恐怕没人有那个余力。行军中途也不好停下来。”

    “无视上级命令这种事总该管管?等到达碧瑶以后——”

    “管不上。随他们去吧,打好了能邀功,打不好也别死在我们面前。”

    姬路才说两句就一阵不耐烦,草草用事不关己的冷漠发言结束了对话。这一天其后的时光,他和姬路要么盯着脚下,要么往卡车外看着早就看厌的风景,只有啃干粮时才说两句话。关系算是很不错的两个人难得一次用沉默度过了大部分行军的路程。等到达碧瑶时,周围军队里都传出小声的欢呼,为行军路的结束,也为暂时躲到了战火燃烧不到的地方。离开闷罐般的卡车时,姬路也差点被他们的情绪感染而感到稍许轻松了。

    但是他没有。他看见碧瑶正在不偏不倚地向他走来,似是已经知道马尼拉的变动。

    “你们改变计划了?”有着动听名字的东南亚女子同样也生了一张好看的脸,现场却无人有心情顾及她的美貌,包括她自己。“说好了直接放弃防守,为什么反悔?”

    “因为迟早要和美军决战,在哪儿打都一样。”姬路随便扯一个理由。碧瑶要是有心打听,很容易就能知道变动背后的真实原因,但自家的家丑不应由自己去说。

    “决战?你们不是在莱特岛决战过一场了?已经失败过一次,何必再……”

    姬路再次不耐烦了。还在祖国土地上生活的时候,他被公认为脾性温和,富有耐心,但是抛给他的一系列事务不是用耐心就能解决的。

    “听上去你们很想做回美国人的狗。”

    碧瑶抿一下嘴,随即怒目相向。

    “真不明白,”鸟取在旁边说着他自己早就麻木的老生常谈,“我们同是黄皮肤的亚洲人,你却要替侵略你们的白皮肤殖民者叫好。”

    “……那请先看看你们做了什么!那是马尼拉,有一百万多的人口、大部分都是木制房屋的城市,也是我们的首都!只要一点火星就可以把一栋房屋点燃,一栋房屋再蔓延到一个街区、一片城区……你们要把这样一座城市当成决战地点?不是开玩笑?”

    姬路知道美军看清马尼拉的城防后不会手软。不管铁丝网修得多密集、障碍物摆放得如何之多,他们只会用自己的技术优势夷平它们再继续前进。他们可能因城内的平民而在作战手段上有一点顾忌,但他们不可能放过马尼拉。大部分的市民不会有机会逃到城外的安全地带。他们可能被烧死,可能被误杀,甚至可能被绝望中的守军拉着陪葬。那里看不见人类的生活,只会展示人类死亡的百态。

    没有等来回应的碧瑶眼中渐渐浮上一层泪雾。她和他们一样已经预知了马尼拉的下场。透过那层泪雾姬路看见了仇恨,曾经想方设法地掩饰然而终于掩饰不下去的仇恨。同为黄色的皮肤和相差不远的身材,都在此时此刻对于拉近他们的关系毫无用场了。

    碧瑶还是没哭出来。她用衣袖抹一把眼睛,狠狠转过身走了。

    姬路回头找鸟取。鸟取并不急于往城里安置好的营地走,倒像在打量周边的风景。

    “我们可以拍一些照片。”鸟取用不带希望的声音说,“碧瑶是个美丽的地方。反正也快要看不到了,就算现在不觉得稀奇,以后说不定还会怀念呢……”

    苏联,克里米亚州雅尔塔市,塔里瓦几亚宫附近。

    这是第二次同盟国首脑会议了。开会前一天赶到的城市代表在大厅碰面时,言谈间难免表达出对苏方的不满情绪——苏联总书记一会儿说跟德军作战多有不便,一会儿说除了雅尔塔行宫在哪里开会都不去,害得他们只能跟着上司千里迢迢跑到这黑海边的半岛上。

    也有无所谓甚至带一丝喜悦的人。“有什么关系嘛,”纽约把手肘支在一张地图上说,“想想好的方面:这是一座原属于鞑靼人的历史古城,黑海沿岸著名的疗养胜地。托尔斯泰曾到此造访,契诃夫在此写下了许多名篇。克里米亚更是欧洲不能忽略的名字,承载了多少民族的铁、血、泪——凯尔特人、希腊人、哥特人、匈奴人、蒙古人,列一张表都未必说得清。这里的战士骁勇无匹,曾经让数万尸骸填满了莫斯科河,尽管难逃被贪得无厌的帝俄征服的命运,可是连被吞并之后都不忘给它重重一击。想到这些,难道还没有心潮澎湃吗?难道不觉得应该停止抱怨吗?”

    “不觉得。”伦敦凉凉地说,“只看得出你欧洲史学得不算太烂。”

    纽约叹气:“跟不懂风情的人真是没法说话。”

    “同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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