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外头帝王归殿的动静,她还是忍不住撑起身子,披衣出去迎。

    “陛下。”

    李怀麟醉眼朦胧,拉起她就抱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肩,小声道:“朕好想你。”

    心口一热,宁婉薇觉得,就他这一句话,一句话就够了,她心里的怨怼消散无踪,嘴角也扬起来。

    “咦,你怎么换衣裳啦?”松开她。李怀麟上下打量,笑嘻嘻地道:“还是方才那一身好看,杨柳小细腰,铃铛罗裙飘。”

    卫尉站在他身边,连连朝他使眼色,然而李怀麟是真醉了,哪里看得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拉着宁贵妃就往主殿里走:“来,咱们再喝!”

    刚刚热起来的地方,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宁婉薇怔愣地看了看面前的帝王,目光触及他唇上脸上的胭脂色,瞳孔微缩。

    “娘娘……”卫尉看着她陡然苍白的脸,连忙上来想解释,“陛下只是多喝了两杯……”

    “去哪儿喝了?”宁婉薇轻声问。

    卫尉脸憋得发红,呐呐道:“就附近的歌坊……”

    “你好大的胆子!”拉住一直往前走的帝王,宁婉薇转身就斥,“那种地方,也是能带陛下去的?陛下是什么身份?”

    卫尉很想说,要是以前,那肯定不至于去,可现在皇宫也没了,仪仗也没了,就在附近的歌坊里走走又怎么了?

    但看了看宁贵妃这怒极的模样,他没敢吭声。

    李怀麟拉扯着想走,却怎么也走不动,不高兴地回头,看着宁婉薇道:“你凶什么啊?女儿家就该温柔些,来,再跳个舞。”

    平生头一回,宁婉薇狠狠地甩开了帝王的手,力道之大,甩得她自己都站不稳,堪堪被宫女扶住,捂嘴猛咳起来。

    夜风席卷,李怀麟打了个寒战,突然清醒了些。

    卫尉跪在了庭院里,他靠着殿门站着,宁贵妃就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咳得单薄的肩膀止不住地抖。

    “爱妃?”意识到不太对,李怀麟略慌,上前道,“朕……回来晚了些。”

    宁婉薇颤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只屈膝朝他行了礼,便抓着宫女的手回侧殿去。

    “你……”李怀麟很想追上去,可想想又觉得荒唐,他们是帝妃,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夫妻。这么多人在,他堂堂帝王,还要拉下脸去求个妃嫔不成?

    忍住了步子,李怀麟侧头,云淡风轻地对卫尉道:“下去吧,没什么大事。”

    “是。”卫尉连忙退走。

    再看了侧殿一眼,李怀麟揉了揉眉心,对内侍道:“给朕把宁贵妃召过来。”

    他是帝王,她躲得了吗?

    内侍是在路上新提上来的。比之前的那个通透些,闻言顿了顿,低声禀:“陛下,贵妃大病未愈。”

    “那又如何?”身上酒气未散,李怀麟冷哼,“朕让她过来,她就得过来。”

    “是。”躬身退出去,内侍感叹。帝王是真的不太会怜惜人。

    半柱香之后,宁婉薇跪在了李怀麟面前。他坐在椅子上,斜眼看她:“闹脾气?”

    她低声道:“臣妾不敢。”

    这还叫不敢吗?往日同他说话多温柔啊,眼下这硬邦邦的语气,不是闹脾气是什么?李怀麟抬了抬下巴,一副龙颜有怒的模样,却没再开口,只用余光瞥着她,看她什么时候肯服个软。

    然而,宁婉薇就这么一直跪着,跪到两眼发白,身子晃悠,也没再开口。

    李怀麟的酒意彻底醒了,敲着桌子压着怒气问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式微了,所以连跟朕说说软话的耐心都没了?”

    膝盖跪得没了知觉,宁婉薇茫然地盯着地上的青石砖。觉得这话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说软话吗?若是这几天他主动来看过她一次,若是今晚他身上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迹,她定是会说的,哪怕身子还难受,都一定会好生哄着他。

    但现在她真的没力气了,就算他生气,她也只能低头:“臣妾不敢。”

    又是不敢,什么都是不敢。他看她分明是敢得很!李怀麟大怒,拍案而起:“要跪出去跪,别在朕跟前碍眼!”

    “陛下。”旁边的内侍和宫女都惊着了,下意识地想求情。

    “谁多嘴,谁跟她一起出去跪!”

    “……”

    许是太了解他这性子了,宁婉薇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只朝他磕了头,便忍着酸麻的腿起身。

    “娘娘。”宫女红了眼来扶她,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将身子的重量多往她这边压了些,低声道:“扶稳。”

    宫女使劲点头,撑着她离开主殿。

    李怀麟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阴着脸浑身都是戾气。

    内侍在旁边已经不敢吭声了,看看时辰,正想要不老实伺候帝王就寝,这一天也就算混过去了。谁曾想刚准备开口,就听得帝王问:“她病得厉害吗?”

    心里暗吸一口凉气,内侍连忙回禀:“御医说虽无性命之忧,但实在受罪,娘娘一直咳嗽不止,方才在您面前强忍着呢。”

    脸色稍微好了些,李怀麟低声嘀咕:“自己身子不舒服,朝朕发什么脾气。”

    不过,有了这个理由。他觉得好受多了,低声道:“让她回去歇着,就说朕开恩了。”

    “是。”

    宁婉薇神智恍惚地跪着,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又被宫女送回了侧殿,接下来几日,她高热不退,烧得迷迷糊糊,再也没下过床。等病好的时候,外头已经是兵荒马乱。

    “听闻柳都尉败了,被紫阳君在京郊送了个瓮中捉鳖,又连吃了五场败仗,粮饷跟不上,兵力溃散,带了残兵奔逃。”宫女小声同她说着,“陛下最近几日很忙,所以没来看您。”

    就算不忙也没必要来看她,何况是忙呢?宁婉薇点点头,梳妆更衣,想去跟帝王请个安。

    然而,李怀麟在主殿里大发雷霆,众人都在门口,没人敢进去。

    “偷来抢来的兵力,真以为能翻了天?白白糟蹋了朕的兵符!军心不稳。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和江玄瑾打?现在好了,一败涂地,一败涂地啊!”

    “呯”地一声,有花瓶砸在地上,接着就是他的怒吼:“都给朕滚!”

    大殿里又跑出几个文臣武将,宁婉薇看了看,还是退回了自己的侧殿里。

    “陛下,柳云烈正在往冯翊来。”最后一个硬着头皮留下的是白德重。拱着手道,“他虽败了,但仍手握六万大军,为陛下安危着想,还是再往东撤两城为好。”

    李怀麟黑着脸道:“朕身为帝王,为何要避让臣子?冯翊之城足以抵抗柳云烈,四周还有封君相助,再退岂不是辱没皇家名声?”

    白德重斟酌一二。道:“臣此议只为防万一,陛下若觉无妨,臣亦无多言。”

    说罢,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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