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注定不平静。

    宋岐睡得浅,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整理好衣裳,长发用玉簪束了起来。

    玄衣男子静静地伏在案上,时不时咬牙切齿一番。

    宋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突然注意到他手上星星点点的伤痕,有的周围肌肤已经淤紫。

    这伤痕来由,他已猜到□□。他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伤痕。与自己不同,即使在这深秋的夜里,他的手也始终是温热的。

    “桑……”陈遇咕哝着。

    他收回手,大步走出了门。

    楼下老板娘也闻声而起,正坐在账台里翻着账本。见宋岐下楼来,柔声道:“公子醒了”

    “嗯。”他说。

    “伤可好些”

    宋岐但笑不语。

    “必然是要好些。”老板娘笑意盈盈地自说自话,“承蒙陈公子关照。”

    他走下楼梯:“俐娘就莫要取笑我了。”

    她唇角扬起,也不再说话。

    “城中何事”他问到。

    “两起命案。”她道:“城西张大壮,城南赵寡妇家小女儿孙彤彤。”

    “愿闻其详。”

    俐娘放下手中的账本:“说来蹊跷。今年正月之后,每月下弦前后都有一小童被割喉而亡,官府一直查不出凶手,久而久之,邪祟一说盛行起来。都说坞都惹上恶鬼了。这些日子来往的人渐多,便是各路道士巫师,来此收妖的。”

    “但今次不知怎的,竟发生了两起,张大壮又是个精壮男子,住我这儿的道士们都说,邪祟开始向所有人下手了。”

    她笑着摇摇头:“说的我真当有些害怕了呢。”

    “装神弄鬼罢了。”宋岐道,“凭俐娘的身手,何患小贼。”

    “公子说笑了。万万不及……”话未说完,她好像想起什么,问到,“公子的羊角短匕呢,往常你可是无事便捧在手里的。”

    他摇摇头:“来时让城门守卫给扣了去。”

    俐娘露出惊诧的神情。

    随即又恢复了神色,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

    宋岐浅笑,走出了客栈。

    被惊起的百姓越来越多,屋外的吵闹声也终于惊起了陈遇。

    他揉揉惺忪睡眼,伸了个懒腰,回神发现宋岐已经不见了。

    屋外人群大多往城南涌去。道士装扮者有之,普通百姓有之,朝廷官兵有之,巫蛊法师有之。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从窗口越下。

    小小的宅子前围满了围观群众。

    陈遇拍了拍一位老乡的肩膀:“大哥,这里边儿是咋回事儿啊。”

    老乡没瞧他,指着宅子磕着瓜子:“恶鬼!坞都是被诅咒了!今年死的第八个小孩儿了!”

    已经有些道士在此开坛做法。

    “让开让开!!”官府的人搭着担架往外抬着什么出来。

    这么一喊,往前挤的人更多了。应当是抬尸体回衙门让仵作验尸。

    陈遇也往前伸了伸脑袋。

    担架上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脖颈的血迹已经干涸,圆滚滚的眼珠还未能闭上,只是已经失去了神采,皮肤已然苍白的发青。

    ……水儿!!

    尸体已经装上马车运走,他才回过神来。

    女孩儿咯咯的笑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几个时辰前还蹦蹦跳跳的给自己取药,眼睛像月牙儿的一个小姑娘,突然就化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陈遇心里说不出的悲伤。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赵寡妇仍蹲在门口止不住的流泪。

    没了丈夫,又没了孩子,她的心可能在发现水儿死的那一刻也跟着枯萎了。

    他静静地望了她很久,却始终没有跨出脚步去安慰她几句。

    也不知什么时候,宋岐远远地就站在了陈遇的身后。

    你在想什么呢,明明很为她难过,却不敢走上前去说几句安慰的话。

    陈遇叹了口气,转身将要离开,就看到向他走来的宋岐,不带着什么表情。

    “……你怎么在这儿,你去哪儿了。”他问。

    他道:“随便逛逛,同你一样。”

    “哦……”

    “走吧,去瞧瞧。”他径直走向了赵家。

    陈遇紧跟了上去。

    宋岐拱手向赵寡妇道:“赵夫人,我是朝廷新来的仵作,想进屋瞧瞧。”

    陈遇目瞪口呆。

    赵寡妇面无表情的留着眼泪,眼珠一动不动。

    他带着陈遇进了屋。

    “你……你什么时候又成了仵作了”

    “瞎掰的。”他目不斜视往前走。

    扯谎真真熟练。他在背后冲他翻了个白眼。

    屋里原本满是草药的香气,如今夹杂了些血腥味。

    “宜修白日见这孩子可有异样?”他问。

    陈遇的声音柔和了些,面色也沉了下来:“未有。”

    宋岐在前面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陈遇猝不及防险些撞上他的背。

    他回过头,犹豫了一下“你……”

    “我?”陈遇指着自己。

    他抿抿唇角:“……不必难过。”

    他便明白他指的是水儿的死了。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他嘟囔道,语气说不出的别扭,如同一个被揭露秘密的小孩。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白日里见过他。”

    他不语,转过身去,掀起门帘,进了里屋。

    必然是俐娘说与他的,嘁,装什么神神秘秘的。

    里屋的血迹已然干涸,家具方方整整,少了些生气。

    “宜修可嗅到些什么气味?”

    使劲儿吸了两口,他摇摇头:“药草味儿。”

    宋岐道:“崖柏香。”

    三个字瞬间拉直了陈遇的神经。

    此前在被山贼一行暗算也是这崖柏香的缘故,此香用料珍稀,并不常见。此前种种,与这里的诅咒,又忽然生起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定下神,又仔细辨识了一番,似乎确实有几分与山寨中相似的气息。极其微弱。

    宋岐又道:“器物规整,这孩子不曾挣扎,死前没有受苦。”

    陈遇嘴上不说,情绪都写在脸上。

    两人出了宅子大门,赵寡妇已经哭不动,木木地坐在地上,散乱着头发靠在门框上,眼珠涣散,没有焦距。

    天已蒙蒙亮,短短几个时辰,人声从熙攘到沉寂,又变得渐渐喧闹了起来。

    灯火明灭,日落月升,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改变。

    宋岐临走的时候在门口留了一锭银子。

    第5章 白檀

    回到淮尚阁,发现客栈似乎空了些许。

    “人怎的都走了”宋岐道。

    “结案了。”俐娘道。

    “结案了!”陈遇疑惑道。怎的前脚验尸,后脚突然结案了。

    “不错。”俐娘从翻着账本里抬起头,“官府请了个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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