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狂乱的呼号打斗声吵扰到。于是眼皮子又懒洋洋撑起来,这才发现原本淡淡的雾气不知何时更浓了些,一摸衣襟,如被水浸,一丈之外更是人面莫辨,只有不远处清晰的兵刃交击声响不绝,听来约摸七八人众。

    他照旧拎着酒坛,靠近些。首先见到鲁家小儿子浑身浴血奔扑来,颈上深深一道口子,哐当砸地呜呼。他正待叹一句可惜了少年如玉,又便见人影晃动,一前一后,一者青衫落拓,一者白衣坦荡,刀光剑影里默契横生,乍然有千军之势。

    是时月满如盘,光影掺杂在雾珠里,凝在发端带微凉腥气,像极厨房阿婶将梅子用鸭脯裹了做的菜,浑然令人难受。

    便在这样的难受里,白衣旋身,转过方向。苏岑清楚地瞧见对方衣上血色凌乱,如妖物伤世前不详暗语,平白的冶艳。

    想是打得差不多了,白衣将弯刀在袖上擦过,归鞘。继而迎上青衫目光,唇角带笑,也不知说了什么,后者脸上杀气尚未卸尽,眼风已带出柔色,依稀是点了头,眨眼消失。

    这时白衣往这边踏出几步,语气笃定:苏神医,再不走,恐不得不牵你进这场无妄灾祸了。

    可惜苏岑若懂得听劝,便也不是苏岑。他灌一大口酒,话腔似醉非醉:那是什么人?

    青衣楼,白虎堂主。

    为何找鲁氏麻烦?

    遵楼主令,夺武林盟掌门令旗。

    苏岑笑:你倒诚实。

    白衣神色却是肃穆的:我仍欠你相助之恩,你又是局外之人,相瞒无益。

    那就多欠些罢。苏岑笑意更深,眼神明灭,扬手扔去一瓶金疮药,转身,故作潇洒:十七,但愿你总能全身而退。

    苏岑用两指扣住一人咽部,指尖如钢铁铸,一用力,扯断了一条喉骨。

    他大声对另两人道:跟紧我!

    话毕,在已不剩多少的敌众中不管不顾,拼上数道伤口,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苏岑找准方向,一意前行。他腿脚不便,速度却似未受什么影响,几乎脚不沾地,于草尖一掠便过,只是轻功用一阵便要停一瞬,一张脸憋得发着白,可惜从背影上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身后脚步丛杂,杀声烈烈。他听见一个呼吸靠自己忽远忽近,随之传来的是缕缕药香,正是章十七身上那种,心下便稳了些。

    片刻后,他穿过棵棵古木,停在一道突兀平整的石壁前。石壁约两人高,其上藤蔓肆虐,一重叠一重,也不知长了多少年月。而壁脚接地处却有青苔一线,疏密无致,隐约露出底下光滑的青石。

    身后杀声即刻已至。戚蒙喘着粗气,大吼了一声:瘸子!你要带我们哪里去?!这是死路!

    苏岑牙关紧咬。这处地方他也只来过一回,还是多年前的事。石壁上的机关是师父当年亲手设计,端得隐秘。如今迫在眉睫,只好赌一把记性了。

    十四、伪结(2)

    十七在身后一直沉默,见状并不说话,背转身对着包围而来的敌众,摆出了同归于尽的架势。

    然而还没等他又和人交上手,轰隆声起,沉闷滚滚,带着脚下微震。回头,见到石壁缓缓上升,翠绿的藤蔓有许多被扯断,残条挂在壁上,随之晃荡,像一道碧玉的帘,掩着石壁后漆黑的入口,隐隐绰绰。

    仓促间苏岑回眸,与他目光相接的当头探手抓住他手腕,一拉,口中道:走!

    十七的脑子里是空白一片,顺着力道闪进洞内。戚蒙在后,见状一剑隔开几人,也跳了进去。

    苏岑眼疾手快,迅速将石门关闭的机关启动。有几个速度快的也抢了进来,立刻被三人斩杀。

    苏岑在黑暗中皱起眉,顾不得壁上脏是不脏,重重靠上,咬牙点了止血的几处穴位,又喂自己吞了颗还魂丸,这才重新站直,自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借光亮在壁上找了一番,摸到了一根陈年的火把。

    火把上凝的是厚厚的松脂布条,被点燃了,发出嗞嗞细响。四下明亮起来。

    苏岑挺直了背在前带路。他不发一言,十七更不是爱说话的人,倒是戚蒙在末低声问了一句:这是何地?

    过了半晌,苏岑回道:别那么好奇,专心跟着我的脚步走。此地机关众多,踏错了我们都要死。

    戚蒙闻言轻哂,却也果真不再做声。

    苏岑凭着记忆,踩一步额上便起一层冷汗。所幸他自小担着神童称号,记性实在太好,一气走了百余步,过了最危险的那段通道,竟没出半分差错。

    眼前又是暗门一道。苏岑四下摸了一番,找到机关所在,费力开启。咔哒,似乎门中内嵌的锁打开了。他屏气运力,将内力集中掌上,闷喝一声,将石门缓缓推动。

    门将将开了一条缝,丹田便一阵剧痛是气海已近灯枯,难以为继的警告。

    苏岑深深呼吸,压下体内一股躁恶之气,收回手,从缝中挤了过去。

    三人到得门这一边,却同时顿住了。

    只见眼前同时出现三条漆黑通道,各向一边,如森蟒巨口。

    十七此时说话了:苏岑,哪边?

    苏岑低眸想了想:我记不清了。

    戚蒙一把扯过他手臂,神色颇感荒谬似的:说什么笑!记不清你随便带进来?找死么?

    苏岑淡淡瞟他,挥开衣袖,冷冷道:只是记不清,却不是完全没印象,你急什么?我就是找死,也不会拿别人的命来冒险总之定不是左边那条。

    戚蒙闻言,下意识看了十七一眼,嘴角讽笑更深,又很是落寞似的,讥诮道:你姓苏的倒是深情款款但万一你记错了,别人岂不也要陪葬?你可想清楚了!

    此时便是迟钝如十七,也听出话中意味,顿时颇觉尴尬,干脆踱开几步站着。

    苏岑微微笑:你说得有道理。不如这样,我们两人去探探路,让十七在这儿等着,如何?

    戚蒙暗自将剩下两条洞穴打量,心下盘算,应道:我跟你去探路。

    甚好。苏岑点头道,你选哪一边,中,还是右?

    戚蒙摆手:你误解了。我是指,我跟你一起,探同一条路。

    苏岑懂得他的念头,想来是存下对自己的疑心,担忧若分开行动,自己对他会使什么阴谋手段。他把眼睛一弯,闷声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拄杖直直朝中间那条通道口走去。

    戚蒙落后一个身位,跟上前再转头看一眼章十七,却见对方目光定在苏岑背影上,随着火把的光亮渐远,他的脸孔也渐渐沉入阴影,却让人无端觉得,那般神色,似乎是带着无穷的讥诮,并更无穷的哀凉。

    鬼使神差地令人觉得,像他对什么东西彻底失去向往似的。

    戚蒙没有深想,转而跟上苏岑。

    二人谨小慎微,走得很慢。如此约几柱香功夫,两边通道越趋宽敞,走着走着,前方苏岑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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