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会扫到毗夜的身上。

    毗夜知媚君看不见他的身躯,她是在对那两名男子传“情”。

    毗夜感到眼前的媚君全然陌生。

    他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果然是完全被控制了,此时的她不是媚君,而是媚姬,是毫无感情只有媚骨的躯壳。

    毗夜清醒而又明白,心却不能禁地酸得揪起来。

    毗夜望见媚姬片缕未着的身子上独挂着那尊白玉佛佩,他莫名有些恼,就一挥手隔空施法,让那玉佛从媚姬脖颈上掉了下来。

    毗夜转身离去。

    他步出王府,不施法术,只凭双脚走了十里路,无论是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城郊零星经过的几个路人,没有人望得见他。

    凡人们就似媚姬一样,瞧不见他。

    毗夜知道媚姬不是媚君,她已受控制,心里不再有他。

    可他就是难过。

    毗夜掉头折返,狂奔回汝宁王府。路人们经过荒郊,皆觉奇怪,缘何地上积水的污凹,会自行溅起泥水?

    没人知道,脏兮兮的泥水是溅在毗夜无尘的白衣上。

    他匆匆奔跑,僧衣尽污却不曾自察。

    毗夜气喘吁吁跑到汝宁王府,才想起来这一段路他本可是用法术转瞬即至。

    他跑回汝宁王府,在寝宫中瞧见媚姬,大名王抱着媚姬,不断呵她哄她,却止不住她的哭声。

    她眼泪似串往下滴,不停不断地说白玉佛怎么突然不见了。

    媚姬的眼泪和泣声令毗夜心碎。

    毗夜暗暗后悔自己方才冲动的举动,不该摘了媚姬的白玉佛。

    他深深攥紧了双手,指节凸出红痕,对自己暗道:一定要救她出这胚形,出这牢笼。

    待到大名王离开以后,毗夜就渐渐显出身形。他低着头,尚且还在尴尬自己的突兀出现,媚姬却快步走过来,脚步匆忙得几乎刹不住,要贴上毗夜的身子。

    媚姬望着毗夜,身子发颤,眼前一亮,光彩又很快湮灭。

    她问他:“僧人,你是谁?”

    媚姬好像不记得他了。

    “师傅,为什么……我觉得你这般熟悉?”媚姬伸手欲去触及毗夜,却又将手收回,未碰。媚姬的脸上泛有惆怅:“我好像……记得你,好像又不记得你。可能是我以前见过你,却又忘了。”媚君言语有惆怅,脸庞却高高地扬起,脸上挂笑:“我老是容易忘记经历过的事情……”她笑得厉害,似乎已经习惯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有时候昨天发生过的事,我今天就想不来,挺好的!”

    “你总是这样么?”毗夜暗中攥拳:某位无边法力者竟折磨她至如斯?

    “是啊。兴许我是生来就带着什么怪病吧。”媚姬答得干脆。

    毗夜沉默了一会,手中的念珠转了一圈。

    他终于说:“不是病,你只是需要脱形。”

    他伸右手,从袖中拿出白玉佛,按在她掌上,给她。

    “白玉佛!”媚姬惊喜得叫出来。

    “戴着这快白玉佛,你就会渐渐脱形。”毗夜说,但他心里又苦笑:白玉佛怎能脱形?

    若他能解铃,何须三十年前出家,大费周章,又耽误数十年?

    只有那位莲花宝座上的六丈金身才能助她脱形。

    毗夜转动念珠的左手滞了滞,食指掐在一颗念珠上。

    他收珠,侧身,欲隐形。

    媚姬却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师傅,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毗夜一怔,许久后,他低低答道:“会的。”

    媚姬欢心雀跃:“师傅你要常常来看我。”她拉着他的衣角,摇摇他的袖子,白衣扯呀扯,像一片云:“虽是初见,但瞧着师傅面目,我心底莫名就很开心。”

    媚姬没有完全说出心中所想:其实……初次见面的僧人给她的感觉像极了白玉佛。戴在她身上,不可缺,不可离。

    毗夜将身躯隐没,成为透明,他与她互相触不着,摸不到。

    不过毗夜之后常常来看媚姬,四下无人,他便现形。毗夜也鲜少同媚姬有肢体接触,只是静静远远的伫立,或者是盘膝而坐入定。倒是媚姬喜欢围在他身边,吵个不停。

    媚姬吵毗夜,将心底的话全跟毗夜讲:“师傅,我想离开这里,大名王爷也正好说要带我走。我是跟他走,还是自己逃出去?”

    其实她想说的是:师傅你带我走好不好?

    毗夜距离媚姬很远,声音也飘渺:“跟王爷走好,路上……会有人照应你。”

    “那我走的时候,师傅会护我同路吗?”

    “女施主有王爷保护,已足够。”

    “那……我离开之日,师傅会来送别我吗?”

    “不会。”

    毗夜的回答一次比一次更简单。

    他将苦都独自忍在心中。

    “那我走了以后,师傅你还是要常来看我。”媚姬这次不提问了,而是央求。她拽拽脖上系的白玉佛佩:“师傅你说这白玉佛可以助我脱形,想起从前的事,可是至今我还未脱形啊!”

    媚姬切切之声如珠玉坠地,又溅起来,砸得毗夜心中噼里啪啦响。

    毗夜等心中的砸珠之声静了,不再有任何响声,方才道一个字:“好。”

    大名王带媚姬逃到繁华岛,毗夜就常常去繁华岛上看她。

    说是看望媚姬,却同大名王独处的时间更长,两位男子隔着三个蒲团的身距,不知再谈什么,张合双唇,举手抬眸都动作极慢,若静水缓流。

    有一次毗夜离去的时候没有同媚姬打招呼,媚姬却追着叫住毗夜。毗夜不停步,她就跨过来,站在他前面伸双臂拦住他,不让他走。

    她问出心中的疑惑:“师傅,为何我还未脱形?”

    繁华岛上多沙,毗夜的脚步稍移,就能看见退出一个半月形的痕迹。

    他平静地告诉媚姬:“快了。”

    毗夜去灵山,拜见如来。

    他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问佛祖:“弟子识得一位善女子,她苦苦陷于一具胚形中无法挣脱。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弟子想问如何才能救得她出苦海?”

    “若夫天宫,依幻力而建铸;琼林宝树,依幻力而敷荣;铁床铜柱,依幻力而施设;鳞甲羽毛,依幻力而飞潜。”如来的回答一如既往似是而非。

    也许说得越玄乎,才会更令人神往;也许说得越需要回味,人回味完才会顿首臣服。

    如来此番言论,无非是要告诉毗夜,莫要执念,他所看见了一切都是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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