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来这种话连媚君都不信,毗夜会信吗?

    毗夜睁开眼,望着如来。接着他站起身,跪下去。

    “我佛,求你给她脱形。”毗夜双膝跪在蒲团上,是真的开口讲了一个“求”字。

    “蝉于茧中,褪成蝴蝶。卵生蛋内,出壳为雉。”如来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便是答应了。

    如来起手,探向身}下宝座,摘一瓣莲花。莲花迎风缩小,由扁到圆,变作类普通鸡蛋的一只壳,托在掌心。

    如来将蛋壳递给毗夜:“此物可为她脱形。可是……”如来话锋一转:“爱为众生障、为覆、为闭、为塞、为狗肠、为乱草。”

    毗夜居然在这个时候微笑了一下:佛祖意思大抵是劝诫他佛家弟子,要六根清净。

    殊不知他就是六根不净才来做佛家弟子的。

    毗夜也不仰视,亦不低头,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和表情问如来:“我佛希望弟子如何做?”

    如来话若雷音,传响整座灵山:“若知所爱者,不于彼生爱。彼此无所有,他人莫能说。脱形之后,她再一世新生,便是她自己的造化。她要如何,你须任她,随她,莫要插手,莫要再管。”

    他叫毗夜莫再爱了。

    因爱一念成魔,是佛祖也无法遏止的劫难。

    毗夜听闻,眨了眨眼帘,应声道:“好。”

    “修佛有数戒,当头不可破者便是色戒。”如来把话说穿:“她破壳之日,便能脱形完全自主。然则……这一具新生躯体,你是不能再碰。”

    毗夜波澜不惊,只问自己想问的:“若碰如何?”

    “若碰……”如来说:“身魂化为佛法金光。”

    “若她下一世能平安不死,弟子决计不会破戒。”毗夜很干脆地就答应了。

    媚姬不死,他不破戒。

    她要是快死了,那他便也是快死了。既然都快死了,还在乎什么身魂淫灭?

    若真有那一日到来,他先破肉戒酒戒,再破色戒,最后破杀戒:杀人、杀妖、还杀……

    毗夜捧着蛋壳去繁华岛,告诉媚姬这个蛋壳远胜过白玉佛千倍万倍,能立马助她脱形。

    毗夜甚至很多话地向她详叙了如何使用这个蛋壳。

    媚姬只问了一句:“师傅,我破壳之日,你还会记得我吗?”

    “不会。”毗夜果断回答。

    媚姬立刻追问一句:“那我还会记得你吗?”

    “不会。”毗夜两次的回答语气一样平静,声音一样冰冷,令人产生错觉,仿佛他只回答过一次。

    媚姬顷刻间就哭了。

    毗夜却手一抹,从媚姬项间收走白玉佛佩,给她三天时间想清楚。

    毗夜无情的离开了,大名王却是有情心疼。王爷守在媚姬身边,不住地劝她别哭了,别哭了。

    媚姬却依旧哭个不停,反正这一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索性将剩下的泪全部流干。

    她一直哭到三天后毗夜回来,仍是在哭,哭着问他:“白玉佛佩你没有带来吗?”

    “没有。”毗夜毫无情意地冷冷回答:“佛祖慈悲,予你入壳脱形。白玉佛再无作用,你即将与贫僧再无纠葛,又何必徒扯些牵挂!”

    “别哭,别哭。白玉佛我好好收在府中了,你放心。”大名王忍不下心,不住地在媚姬身边哄她。

    媚姬越哭越大声,眼泪奔腾,哭到不能自己。

    她忽然听见毗夜在她身后对大名王说话:“我佛慈悲,回头是岸。大名王既有心悔改,弃恶从善,望能坚持至超脱之日。”

    “一定一定,圣僧放心,本王自不会再碰媚姬的身子,定好好抚养她长大。”

    “咄!她不是她!出壳之后不可再唤她的人偶名!”毗夜呵斥大名王。

    他称她什么?他称她是人偶。

    媚姬的“心”瞬间就冻僵了。

    “一定一定,本王会给她另起新名,不会再叫她凤炼媚。不知圣僧……有没有想到给她起个什么名字?”

    “她新生后要叫什么名字,又与贫僧何干!”

    媚姬虽是背对着毗夜的,但她能听清:他的话好冰冷啊……

    媚姬吸了吸鼻子,不再犹豫地钻进一个正逐渐合上的巨大蛋壳,没有一次回头看身后的两个男人。

    毗夜注视着蛋壳完全合上,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合上了。

    不是他要对媚姬冷漠,是未在脱形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毗夜答应过如来,须任她,随她,莫要插手,莫要再管。

    毗夜深知,自己只要对媚姬显出一丝情意,就是洪水决堤,他会控制不住,全部流露出来。对她好,对她再好,对她更好。

    而后功亏一篑。

    于是毗夜只能忍。

    第三个十年,毗夜煎熬修佛的第三步:忍辱。

    媚姬在蛋壳内孵化了几年,方才破壳新生。这几年毗夜一直守在蛋壳旁边,不离左右,但他隐没了自己的身躯,大名王瞧不见他,媚姬更瞧不见他。

    媚姬破壳而出,成为南缇的那一刻,她的确是完全脱形重生,拥有一颗完整的心,拥有不会再被任何人所控制的三魂七魄。

    南缇不再是躯壳,不再是人偶了。

    但是毗夜意外却又不意外的发现,他原本注入媚君体内的那那九分之四功力,在媚君新生为南缇的时候,不见了。

    这九分之四功力消失得不着一点痕迹。

    毗夜想想,很快无须怀疑的完全肯定:他的这些功力,是被蛋壳的主人吸走了。

    毗夜在繁华岛上安了家,每日一半的时间用来修习精进和禅定,另外一半时间会在岛上四处走动。

    但是没有一位岛民能瞧见他,南缇也瞧不见。

    小南缇喜欢光着脚丫子在沙滩上奔跑,毗夜就跟她一起并肩走。南缇看不见他,有时候兴奋了一只手臂挥过来,刚好硬梆梆打在他胸口上,他疼她不疼。

    毗夜在永远透明且无法触摸的空气中注视着南缇长大。

    注视她喜欢上了同岛的,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真好。

    注视她和男孩子定了亲,更好。

    毗夜以为再过几年,他会注视着南缇和那位男孩子成亲,然后他心里笑着对自己说:更好了。

    任她,随她,莫要插手,莫要再管。

    但世事难料,同南缇定过亲的男孩子终是为了功名离开繁华岛,上京去考状元。

    南缇也决定出海去往殷国大陆。

    毗夜就跟了去。

    他本可以继续隐没身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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