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望着凡考夫的尸体,里面没有任何眼泪。我生怕她吓得发狂,正想在临走前威吓她几句,告诫她不要立刻出声呼救,她却先一步擅自扑到了我的面前,跪在地上。

    “先生,”她小心翼翼地说,冲我仰起头,“我能亲吻一下你手里那柄刀吗?”

    我将刀轻轻地伸给她。她闭上眼睛,嘴唇在那沾满血迹的刀背上虔诚地贴了贴。

    “主啊,”她双手合十,低声又动人地说道,“该来的审判还是来了!”

    ☆、第五十二章

    这还是我在现实中第一次夺去一条生命。那过程好像很快——我没有感到过多恐惧,只是双手非常冰冷。我拽了一块帘布,将刀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就在我要再度迈出阳台的玻璃破洞时,我听见那女孩在我身后怯怯地喊道:“先生。”

    我望向房间角落里的那个小小人影。她已经将衣服粗略地套好了;那是一件十分成熟的长裙,她那两只袖管和肩胛处都显得空空荡荡的。

    “我救不了你。”我尽可能冷硬地对她讲明。

    “我知道的,”她像是一点也不介意地说,“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在心急出去的方法,你可以走去西面的墙。那里右侧的墙根上有个小门,是他们平常运送猫狗的,插销能被拔开。我就是从那里被运进来。”

    她发现我还站在原地,又说:“你走吧,先生。我不会呼救的。”

    我抬起的脚收回去了。我返回了房间内部,蹲到她面前。

    “不,”我说,“听着,你得呼救。等我离开两分钟就出去叫人。如果他们问你是谁做的,你就告诉他们是‘闯进米娅.查马拉房间的贼’,他们不会为难你的。把全部过程都说出来,你想交代什么都行;我躲得过。”

    “好的,先生。”她听话地说。

    我想着这栋房子里同她一般年纪的小女孩曾来去了多少个,现在仍有多少个,被拉扯进这充满了酒肉污浊的卧室,活着或是死了;而我原本只知道,在她的年纪,本该恰才萌发对于心上人朦胧牵念,什么忧愁都那样渺小。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即便我知道,这可能没有任何意义。

    “我叫艾米莉。”她说。

    她跟我告别,还对我祝福。我跳下二楼,一刻不停地朝西侧奔去。在另一个方向,灯火已经逐渐通明起来;但凡考夫.毛姆的死讯尚没有播散出去,这栋房子的仆役还仅仅在为米娅.查马拉的一声尖叫而忙乱不堪。我在黑暗里疾步奔跑,连我的影子也浸没在了这样的黑暗里。

    我动手拉开了西墙小门的那根插销,那女孩最后对我说的话言犹在耳。

    “神会保佑你的,先生。”

    “希望他不要后悔。”

    我低声道,反手将那扇小木门拉上了。

    往约定好的旅店走已经没有意义。我一口气跑了很远,跑到最后,我的意识都变得不大清楚。我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恍然间发现我身在阿陵宫附近——几个路口外就是我常待的那处窄巷。我再次检查了一番我是否留下任何痕迹,随后靠着墙壁小睡了一阵。此时的夜色已然淡去,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

    紧接着的第一天是巡查最密集的一日。一时间大街小巷里挤满了巡逻卫,我听到报贩在喊“重犯逃离监狱,平民惨遭屠杀”的新鲜标题——这条新闻就像野火一样烧遍了第九城。

    我全靠一个废弃的下水洞躲过了那难熬的第一天,那是我与林西流浪时发觉的绝妙地点之一。我跟一堆漏了底的木桶与熔坏了的铁簇藜为伍,半掩了石板盖,吸进腐木与铁锈味的空气。我的左手在击破玻璃时划了一些伤口,现在它们中的一部分已经开始发炎。

    在第一天时我始终没有冒头,在第二天我觉得饿得要命,但我头发着烫,于是没有力气朝上爬了。巡逻卫搜查的声势在第三天似乎出奇迅速地消减了下去,我的头顶恢复了难得的清净。

    我浑浑噩噩地睡着,半梦半醒间仿佛听见身边东西挪动的声音。有人摇晃我的肩膀,喊我“维”。我的额头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碰。那人抓住我的手,将铐住我手腕数十天的圆环解了下来,随后我脚上的束缚也松脱了,那圈皮肤终于能够长久暴露在空气当中。

    我勉强睁开眼睛,发现面前是林西的脸。他那头金发已经被紧紧地扎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与过去相比有些不一样了。

    “你果然在这里。”他皱着眉头说。“真亏你能带着这些累赘走这么久——还杀了个人。”

    我感到久违的魔力流进我的手脚,使得它们的力量逐渐充盈起来。我烧得糊涂,想不清楚林西忽然前来的目的,便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里的空气太糟了,我带你上去。”他说。

    “干什么,”我说,“再将我捉走一回吗?”

    我困得不大清醒,又将眼睛闭上了。

    “我知道你没有偷王冠。”他说,声音似乎有些急促,“都是主教搞的鬼——”

    “所以你不是来抓我,”我说,“你是来救我?”

    “救你。”他说。“我知道真相之后就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我才确定下你的位置,前天的新闻就出现了。”

    他把我拽了起来,我手臂挂在他肩膀上,被他架着走了几步。

    下水洞外已经是一片空旷,天空湛蓝,铺了青砖的地面如水洗一般澄明。他丢给我一个口袋,我打开一看,里面是食物、水以及药。

    “谢谢,”我随便抓起一个银色药瓶,“这个能喝吗?”

    “这是外伤药。”他没有伸手,只是看着我靠近瓶口嗅来嗅去,“如果你发烧了,喝绿色的那瓶。”

    我依言拿了绿色的服下,果然感到熨帖了许多。退居其次的饥饿感在这时又排到了前头;我吃了几口他给我带来的糕点。天色那么亮,糕点又很香甜,简直令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过得怎么样,”我长舒了一口气,对他说,“喜欢回家吗?”

    “我在家里花了点时间,”林西说,“我父亲很高兴我突然愿意做正经事。跟某些人交谈很令人厌恶,不过有些用。”

    他席地坐到了我的身边,也不顾及他穿的衣服早已与流浪那时大相径庭了。我们就像一个月前那样并排闲坐着。

    “本来不会出什么事,但我突然听说他们决定一批批处决囚犯,无论获罪大小、定罪与否——据说是要打仗了。我那时差点以为你死了。”

    我想起安息之狱那空了几排的牢房。

    “但我没有,”我说,“多么遗憾——而且我还扰乱了一下你们的治安。你不因为我谋杀凡考夫再度逮捕我吗,林西先生?”

    “凡考夫早就该死了,”林西垂下眼睛,“我恨他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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