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蒋铄做准备。少年人的这份自信,当真是令人佩服。

    这一准备,便是两年。

    两年后,蒋铄凯旋,当今天子亲自出了城门相迎。蒋铄长高了许多,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两年,体格比先前也健壮了些。京都城外,他骑在马上,一身戎装,眉宇清隽,都说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比其兄长蒋钰更甚。

    一时间,京中适龄的小姐公子们顾不得矜持,请来的媒婆险些踏烂了蒋府的门槛。只是无一例外,未能如愿。

    伤心之时还未过去,便又得了个叫人悲痛欲绝的消息。那令人憧憬的蒋少将军,再有月余便要嫁了!嫁的还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天子!

    大婚那日,自然要由国师主持大典。彼时,顾连昭牵着蒋铄,笑得十分不矜持,看的尹修险些忍不住又要骂他没出息。

    大玄自古国运昌隆,帝王大婚便办得尤其隆重,整个京都满眼喜庆的红色看得人心生欣喜。到了夜里,更是一连办了整月的花灯游会,数不尽的烟花灯火,结结实实热闹了一把。

    整个京都最为清净的处所,怕就是镇国寺了。

    尹修与顾连卿并肩躺在床上,颈边依旧窝着小猫小小的一团。这几年过去,小猫再也没有长大过,尹修早已认清了这个事实,也觉小猫一直保持着小奶猫的模样也甚可爱。

    尹修只偶尔才会与顾连卿躺在同一张床上。从前嗜酒时倒还多些,可自打旧疾痊愈,不需要酒来麻痹感知,醉的少了,亲近之时便也少了。

    顾连卿依然静静地躺着,没有呼吸、心跳,甚至连体温都是冷的。到了夏天,他的身边倒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空空成亲了。”他说,“有时觉着,这世上最配得上空空的,恐怕也就是阿铄了。”他翻了个身,面对着顾连卿,看了片刻,忽向前倾身,将脸埋进顾连卿肩窝。“今日,很热闹,比当年热闹。”

    当年,是哪个当年?他没有说。小猫竖起了耳朵听了半晌,也没听见他的下文。小小的身子探过去看,却见尹修已然睡着了。

    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是今日尚空与阿铄的婚礼,只是场景仍是那个场景,人却换了。高台之上,不是并肩而立的两人,而是一个人的背影。他顺着一级又一级的台阶走上去,那人忽然转过身来,向他伸出手,笑着与他说:“阿修,我回来了。”一身耀眼的红衣几乎灼得尹修眼睛疼。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尹修却不觉得他有这样肖想过。此外又有一说,现实与梦境是相反的。醒来后,尹修觉着这后一句才是真理。

    顾连卿双目紧闭,并未醒来。

    若要问可有失望?自然没有,因为早已明白,梦境中全是虚假的。只是有些失落罢了。可尹修觉着,他该是连失落都不能有的,一切皆是他选的,哪有失落的资格?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究竟有多少年?大概是二十三年又五个月。

    顾连昭成婚二十三年又五个月后,尹修听闻秦珂病重的消息。

    正值春寒料峭,原本只是风寒之症,本已快要痊愈了,她却偏要出城一趟,不想又加重了病情,自此便一病不起。

    她出城那日,正是蒋钰的忌日。

    那日没能将她的信物带到,尹修也没再见过她。时隔二十多年再见,两两皆是惊讶。

    秦珂惊讶于尹修的容颜不老,尹修则恰恰相反。也是啊,二十几年了,还有谁能抵得过时间的消磨?

    尹修本想将念珠还她,秦珂却看着尹修手中那念珠摇摇头,气息虚弱道:“答应我的,你该做到。”尹修有些羞愧,遂收回了手。

    一时两相无言,尹修起身想要告辞时,秦珂却忽然问:“外边的桃花开了吗?”

    尹修想起来时沿途盛开的桃花,点了点头,秦珂笑着频频念道:“那便好,那便好。”她轻轻地闭上眼,眼角似有水珠划过。

    回镇国寺的路上,忽然起了一阵风,吹下了满枝的桃花瓣,尹修险些被这桃花雨迷了眼。

    没过几日,听闻秦珂去了。

    似乎听人提起过,秦珂与蒋钰初相识时,便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人面桃花相映红。蒋钰被桃花树下的秦珂迷了眼,才大着胆子托父亲上门去提亲,有了这样一段姻缘。

    镇国寺中的日子过得很快,快到尹修已然记不住年岁。只知道他每出寺一回,便是有一位故人离去。

    先是秦珂,再是颜大人,后来是蒋将军,连颜洛都逝去时,他才恍觉,真的已经过了太久了。

    寺中亦是如此,圆达、圆通、圆明,一个个故去,尹修再也吃不到梅香四溢的糕点。寺中圆字辈分的弟子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智字辈的弟子越来越多,再后来又渐渐被慧字辈取代。

    几十年光阴,却仿佛只是眨眼间的事而已。

    顾连卿身上穿的衣裳,盖的锦被,早已不知换了多少,他却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甚至有时尹修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会醒?

    这个问题,他去问过圆静。圆静苦大仇深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进了他的房中,盯着顾连卿看了半晌,又在他的天灵盖处试了半晌,终究摇头道:“不知。”

    要说寺中还有什么是没变过的,倒是还有那么四样。尹修,顾连卿,圆静,还有小猫。

    养着它的第十年,尹修便已觉惊奇,如今都已快要六十年,要说它是一只普通的猫,尹修是打死都不信的。

    可惜,小猫不会说话。圆静又什么都看不出来,尹修便也只能继续养着它,权且只当它是一只长不大的猫。如圆静那般,长不大,便没了所谓生老病死。

    圆静依然称尹修为妖僧,但每每妖僧有所要求,他又没有反抗的能力。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生生忍着。尹修倒是也没苛待他,曾经铭生教给他的,他又一样不落地教给圆静。只是可惜,姜还是老的辣,圆静从未能赢过尹修。

    有那么一段时日,尹修忽然开始沉迷占卜之术,甚至为之在后山闭关半年。圆静也被他逼迫着喂了半年的猫。

    而当圆静觉着养猫的时光甚为安逸时,尹修却出关了。且一出关便将圆静寻了来,勒令其收拾包裹,去了远在几百里外的丰县。说是寻人,却没说是寻谁。

    他只给了圆静两样旧物,一张地图,一串念珠,要寻的便是这两样物什的主人。

    两人每日拿着这两样旧物,在丰县的大街小巷中穿梭。丰县虽小,寻人却难,更何况是不知名姓相貌之人。

    在丰县待了月余,身边带的银两便不够用了。倒不是带的不够,只是这世上,饶是再太平的盛世,也少不了男盗女娼。尹修纵是本事通天,也防不了这无声无息的小贼。

    师徒二人为了生计,只得做起了圆静的老本行。在丰县最是繁华的大街上占了小小一个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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