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世道变了,料他也不敢再怎么样。”

    我失笑道:“就是世道没变,老子也没怕过谁。”

    恰巧一只黄包车经过,刘国卿抬手叫来,先送邹绳祖走。邹绳祖又殷殷切切老生常谈,我耐着性子听完了,说道:“别总说我,你也悠着点。要是去瞧白小姐,坐坐就好,可得早点儿回去。这一趟看啊,城里还不算安定。”

    邹绳祖笑道:“去瞧白小姐,你去不去?”

    我连连摇头道:“她要看的是你,我凑什么趣儿。你就代表我啦!”

    “苦差事你倒是推我头上!”他笑着抱怨一句,然后吩咐车夫起程,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道,“有时间,咱得去瞧一眼罗大公子。”

    我朝他挥挥手,再点点头,意为记在了心上。罗大公子把孟老板搁在了心尖尖上,此前我上门为邹绳祖讨药时,他还念叨着。可兵荒马乱,一时联系不上,便叫我们也跟着留意。他、孟老板、浅井,就是一锅五谷杂粮的乱粥,细嚼起来,没滋没味,还硌牙。

    我和刘国卿步行回春日町。时值秋高气爽,路边满地金黄的落叶。我挑了两片捡起来,和刘国卿拔皮苟。可他玩得并不诚挚,我赢得没劲,说道:“合计啥呢?”

    他说道:“说是去找成田,可奉天城这么大,咱们上哪儿找?万一他回日本了呢?”

    我笑道:“他和浅井被留下来断后,现在一定还在奉天,好找,你甭操心。”又道,“对了,别再奉天奉天的了,报上说,政府已经给改回来叫沈阳了,奉天啊……是不能再叫喽。”

    刘国卿拉直了嘴,不再言语。经过此番千钧一发的惊险意外之后,他一改大家闺秀的秀眯,频繁出门。我们心照不宣,不问对方公事,反正到了晚上,还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出了成田之消息,我再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在一天中午,打通了王美仁的电话。

    既然国民政府负责东北,日本需与新任政府完成交接。成田与浅井作为后续人员,必然被国民政府登记在案。要找成田,就得找政府的人,而我只认识这么一个。

    王美仁似乎正等着这通电话,热情寒暄后,我直奔正题,点名主旨。王美仁在电话里朗声打包票:“不就是一个伪满次长,你等着,最迟明天给你信儿。”

    我说道:“王师长,依某真是谢谢您了。”

    “诶,光口头上谢可不行。我给了你一个来月的时间了,考虑得怎么样?”王美仁道,“你都叫我师长了,可不能赖账,我身边参谋部,可就差你一人了!”

    “王师长,您太抬举我了。我那两笔刷子,您还不知道?您身边藏龙卧虎,我去了,那不是丢人现眼吗。”

    “你小子怎么滚刀肉似的,油盐不进,”他虽骂人,听着却心情大好,“你先忙你的,忙完了,咱再议。”

    我还没来得及继续婉拒,他已挂了电话。我握着话筒心潮澎湃。等晚上刘国卿回来,我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你最近忙啥呢,天天早出晚归。”

    他把外衣挂到衣架上,闻言手一顿,又迅速地恢复轨迹,笑道:“没忙啥。”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厨房倒了杯水,自己喝了一半,另一半放餐桌上给他留着,口上道:“你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我听说现在两边正在重庆谈判,都谈多长时间了,还没个结果。”

    刘国卿道:“我也只知道在谈判,旁了没听说。”

    我看着他咕噜噜喝光水,忽然道:“刘国卿,你恢复党籍没有?”

    他慢腾腾地放下玻璃杯,又慢腾腾抬头,最后慢腾腾地回给我一个小说里常代表表情的符号:“?”

    我掩饰住苦笑,说道:“东北已经在国民政府的管辖之下。我们又不打算背井离乡,干脆,你过来和我一起干吧。”

    刘国卿道:“说这些干嘛。刚跟日本打完仗,老百姓都等着回家种地去,还能起啥冲突?虽说两边阶级不同,但到底是自家兄弟,依我看,成立联合政府的面儿大。到时候,进哪边儿的政府,不都一个样儿。”

    “但愿如此。”我说道,“但甭管是联合政府,还是别的什么结果,我都不参合了,我就在家靠着娘子吃软饭。娘子,你乐不乐意?”

    他目光复杂,收敛而又放松了面容:“……我当然乐意。可是……你就只能躲在屋里,不能随意出门走动,会受到法庭审判,甚至可能会进监狱。所有人都会说你是汉奸,这帽子,摘不下去了……你能甘心?”

    “所有人,哪来的所有人?认识我的有几个?我又不是帝王将相,能不能进史书都两说,我还怕人家骂?笑话,老子要这么怂,当年就不会接下这差事!”我扬着下巴,其实心里在打鼓,“我就是……就是不想……”

    我就是不想和他敌对。真组建了联合政府,那也是各为其主,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我不想将感情磨灭在政治砭石上。这比被人骂,还令我难过。

    刘国卿别过脸去,我看到了他微红的眼眶。他也知道,我们要想走下去,势必要有一个人做出让步。一直以来,似乎让步的总是我,我也怒己不争,但没办法,就是改不了。因为我不像他蔫巴狠,到底是,我爱他比他爱我更多。

    我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对他的眼眶无动于衷。第二天,我接到王美仁的回话,查到了成田现今的居所。挂下电话,我换上刘国卿送的那件昂贵的风衣,朝南城踽踽独行。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呢!

    ☆、第二百零八章

    成田的处境比之邹老板更胜一筹。组织撤退是个难办的活计,败军之将,不仅要照顾本国士兵的低落情绪,还要抵御来自中国的奚落。

    我却是没法同情,这个结局全赖他们咎由自取,好好的日子不过,非送上门来挨打,打疼了要再吭唧,徒惹人笑话。

    成田的居所在南城边,靠近市中心,地皮却宽广,因此是一座开阔的日本庭院,比冈山家大了不老少。日本庭院不若我们的四合院坦荡,一股子小家子气迎风飘扬。围墙又修筑的矮,大抵是因为日本人矮小的缘故,我一踮脚就能将墙内光景一览无余。

    跳墙太过宵小行径,我大摇大摆走到正门,咚咚咚不管不顾地拍了个痛快,敲门声满是志得意满。不多时,成田来开了门。他家的管家不知逃去哪里,竟劳动主人亲自来开门。我没管上这许多,对成田斯文体面地一笑,下一刻却愣住了。

    成田的穿戴讲究如常,却不是如浅井一般的日本军服——仿佛是对大日本帝国曾经辉煌的最后眷恋——而是站柜的伙计一般,穿着一袭中式长衫。除此以外,他关节僵硬,很是没了活力,面色青白,宛如一个死人。

    我张开五指,在他眼前几番划动,同时叫他的名字。成田则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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