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旁人眼瞎,再接再厉又拍马屁,“大人辛苦,小人与大人开路……”

    忙笑眯眯跑去开了门,又躬着一条脊背迎人入内。

    临光隔着薄薄一道软帘自然听见也望见这人可笑形容,只有叹一句这人溜须拍马的功夫一流,险些连自己也飘飘然起来,叹过又觉得荒唐,终究还是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不过片刻入门来,一群子人乌泱泱挤在一处,真是好大的阵仗,就差敲锣打鼓,人人都宣告上一遍。

    白榭是个有条理的,做起事来半点不拖泥带水,亦是滴水不漏,瞧见临光正望他,凑过来便道,“这一时不早,府上管事也早候着,女官若是不歇,一同去见见他们?”主人家嘛,自来都有那么个礼,入乡随俗先不说,总要先同人家打一声招呼。

    临光点点头,乐得有人做这挑大梁的事,自己两手一掖,跟着白榭便行。又寻上一个领路的,这府邸也不至迷失路途。

    余下的嬷嬷小太监自然守着等着,仔细做下什么错事,拿你一条狗命。

    这远王府实则不大,毕竟荣华道这地界寸土寸金,一两银子都买不到一片瓦檐的贵,更加别提地段这般好,四通八达又有阶柳庭花。

    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是,这话却不是说假的,到底是宫里头出来的主子爷们,住的也精细,一花一木都是仔细丈量过的,便是廊下悬着的红纸灯笼也有讲究,须得八个角,一个不能多也一个不能少。

    临光一路同白榭往府邸中心深处去,眼睛却没闲着,囫囵扫过去要将这整间府都探查遍,可惜她没去衙门当那缉凶查案的铁面捕快,不然一查一个准,定然要叫市井百姓奉为青天。

    前头白榭步子迈得平且稳,到底是宫里头伺候人惯了的,一言一行都透着股小心翼翼,连带着临光也叫照顾到,不知是有意无意,着实是熨帖人心。

    好不容易七拐八绕转过前头好多屋子,脚下一转,豁然开朗便是极大的一处厅堂。临光自来没在什么大宅院里住过,可也晓得这厅堂是拿来议事的,是个顶顶要紧的地方,是以自然收了眼珠子装乖巧。

    她这乖巧装了不到片刻,跟着白榭入了堂内,只听顶头极低沉的一道音嗓,“见过白榭公公。”不卑不亢亦不张扬,无端端给人点庄严肃穆感觉。

    白榭这人不端架子,言语之间也挺有教养,自然也拱着手回上一句,“冯管事客气。”两家的奴才碰到一处去,凭仗的全是自家主子脸面,可难得这两人俱都是个低调的,倒是省却一大堆麻烦。

    临光见得白榭作一个礼,机灵劲上来,忙不迭也跟着在后头弯了弯腰,福身道,“见过冯管事。”依着葫芦画瓢,有样学样。

    那边冯管事正眯着一双眼盯着这小姑娘瞧,上上下下连女官袍服带一张沉静脸孔全都一丝不落瞧了个遍,冷不防听见这小姑娘说话,不动声色挪开眼,伸手摸着山羊胡一派老道深沉,“这位女官客气了。”

    临光一笑,再不答话。

    这事全都是司礼监彭提督承的命,顶头一级一级派下来,又压到这些吃皇粮的小喽啰身上,事到紧要关头,自然有那心腹贴身之人来冲脸面。

    不消说,这人便是白榭。

    偌大的厅堂内,只听白榭同那冯管事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说来头前几日义父同我说过这事,能到这远王府上干差事,真是莫大的荣幸……”

    一张唇上下一碰,说话又不要费什么力气,谁知你是真是假,总不至剖开一颗真心来瞧,岂不是多事。

    冯管事这人亦是老油子,闻言要把眉间笑出深深的痕,“彭提督同白榭公公忠心耿耿,我们殿下若是知晓,定然也要觉着是个天大的脸面。”眉头一紧,眼尾又漾出细细的褶。

    是上了年纪的饱经风霜,这人倒还记着自己是旁人家奴,话落留三分,与人与己都是方便。

    白榭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恐话一时说开覆水难收,索性就挑拣着紧要的说,“义父遣我将人送了来便算干完这趟差,冯管事若是有何需用的,只管再吩咐,义父那里都是好说的……”

    冯管事一笑,也不应好也不说差,只道,“这事却要问过我们殿下……”沉吟一声,终究还是自己做不了主。

    临光早在这两人打机锋时便分了神,她今日途中无事,难免饮过多两杯茶,可怜早间饭却没吃上几口,这一时肚内咕噜咕噜叫,全都水在翻涌。

    她定一定神,要寻些旁的事情来打发时辰。先是想到从前瞧见过的极妍丽闺阁女,山茶花一样娇娇嫩嫩,可怜自己几多艳羡,叹过一口气又想些旁的,或是街角蒸得极甜的糖糕,香香味道要传扬到半个京,馋人。

    全都是从前没入宫时见过看过,一眼不能忘,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这样多愁善感,想起来这些早不知扔到脑后多少年的旧事。

    她又叹一口气,恍惚觉得自己掉进时间的洪荒缝隙里,出不来退不走,怎样都难回头,这可真是难办。

    可一阵风来,要将她眉间心上纠结的恍惚都吹散,豁然扯开一片云,照进来一点从未瞧见过的光。带一点香,甜又清凉。

    似曾相识,她抬起眼,一眼望见一张笑着的脸。

    隔着只长了花苞的梅树条,是仇敌又是吃人的妖,谁知道呢。

    ☆、远王东渡

    那梅树条生得稀稀疏疏,灰褐的枝干点缀出粉白的花苞,瞧着喜庆,可偏开眼朝后去瞧,那笑着的脸比这梅树条子更加要扎眼。

    耳侧是一阵风过,软软拂在耳廓,临光素来耳力好,听见那边梅树下两个人说话——

    一个说,“过几日天略微回暖些,这园子里想必又要热闹起来,不用过上许久就有了女主人打点……”意犹未尽,却戛然而止。

    旋即一个声音接话,“这倒是小事,反是你,什么话都敢说,这样不忌讳的一个人,合该有人好好管着你才对。”

    “殿下这话真是叫人听着不大舒坦,什么叫不忌讳?”插科打诨要寻得真理,他自觉自己最是好相处,才不是什么不忌讳。

    可旁人不买账,拆他台子拆得极顺手,“你也叫我殿下,可说话这样没遮拦,便是没忌讳……”吐字清晰,半点没有要收敛的意思,“这点上,最是叫人讨厌……”

    “……”

    临光早在瞧见那张笑着的脸时,心内便一惊,可等不到她心里那疑云消散,这边树下却转出韩功予身影,细长的脊背挺直,青黑的鸦发堪堪触到头顶一条花枝,遮住他眼。

    是云烟覆于眼,要挡住一片清明,管你心思怎样跳跃,也还是存下一个死角,瞧不见。

    回头看,冯管事正同白榭说话,恰正好说到后院那乌泱泱眼巴巴等着的奴婢奴仆身上,一字一句交割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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