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会哭。他的心上人也会思念他……”

    殷乐想:我他妈也想不通!

    但是姬无瑕跪在那儿,目光灼灼,就要他给答案。殷乐觉得自己变小了,小到年幼时,站在帝辛面前。帝辛虽然笑吟吟,但是殷乐知道,那笑容标着价格。

    像王乐乐,抱你。

    不像。扔掉你。

    而如今,他长大了,但世间的事仍旧有价格。

    像个帝王,敬你。

    不像。瞧不起你。

    唯有费玄的爱,予取予求,是免费的。但……费玄若知道他干过什么,还会爱他吗?

    姬无瑕握着殷乐的配剑往脖子上抹,说死就死,真凛然。而殷乐吓得魂不附体,抓住了姬无瑕的剑。剑划伤了他画画的手。后来他再画画时,那道伤口就隐隐作痛。很浅的伤,不至于留下后遗症,但就是那丝丝缕缕的疼,拽着他,让他飞不到美的极致和梦的彼端了。

    殷乐抓住姬无瑕剑的时候,耳畔响起好多声音。

    “爸爸,画是我画的,我暗恋费玄,所以画了我和他。这个小弟弟我没见过,大黑狗我也没见过。爸爸,虽然你赐死了我妈妈,但我还是想叫你爸爸。我没见过妈妈,只见过你,我不是王乐乐,但是我爱您,您也爱爱我吧!”

    “大哥,太子是你的,我不抢。我不当太子,只当你弟弟。你能抱抱我,亲亲我吗?”

    “费玄,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是我爱了你好些年。我不好看,也有病,但是我厨艺很好,而且很乖。我又温柔又会照顾人,从不撒谎,是个好孩子。我可以追求你吗?你去西山玩儿的时候,我跟你去,我能给你带伞、带点心、带防蚊虫的艾草。”

    原来这才是对的路。当一个乖孩子,干干净净去求爱,求不到,也不怨,转身走掉,仍是干干净净的乖孩子。

    他以前都走错了,难怪颠三倒四、怒发冲冠、除费玄外怕见任何人。

    次日,他又把姬无瑕叫道身边,问姬无瑕的身世。

    姬无瑕道:“我妈妈嫁给其它部落的野人,搬走了。我小时候和乳母住在一起,乳母年身体差,我就托人给乳母的床下安了四个小轮子,每天推她出来晒太阳,给她讲故事,喂饭,就像她以前照顾我一样。乳母过世后,我就一个人读书练剑了。我妈说,只要我听话,将来就会有好报。陛下,你也很好……我一定好好读书,好好练武,将来为陛下守西方!”

    殷乐默默听着,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到了对的路,可这对的路,他怎么走?

    回朝歌后,殷乐不知出于何种心思,隐瞒了这件事。他照样和费玄花天酒地、彻夜寻欢,然后白天筹备着改革。很奇怪,他的亲信,要么是周人,要么娶了周女,要么曾在周邦游学。他并未刻意筛选,但身边聚起了一个周人小团伙。

    改革需要军队支持,殷乐厚着脸皮吹枕头风。费玄蹙起眉,问:“现在不好吗?”

    “好……”

    “那为什么改?”

    这问题太深奥了。小到他得对得起帝辛对得起天邑商,大到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容不下一个吃人王朝。但这些话,要讲透,讲到费玄能听懂,就难了。

    殷乐左思右想,想出了长篇大论。他跪坐起来,把费玄也拉得坐起,然后握住费玄的两手,郑重地道:“我爹是三千年后来的,你知道吧。”

    “嗯。”

    “三千年后的世界特别好,你知道吧?”

    “哪好,都没狼。”

    殷乐目瞪口呆,后续的话都卡了。

    费玄继续道:“没狼,没树,人、鸡、鸭、狗、兔子都住着小笼子。你觉得好?”

    殷乐道:“我……我……人牲当奴隶,天邑商可以更富有嘛,对不对。那,整天乌鸦乱飞,叫得人心烦。而且死人不卫生,传播疾病,他……传播疾病。”

    费玄盯着殷乐,小瞳孔微微放大,极其专注:“废人祭后,你会怎样?”

    殷乐愣了,良久后道:“我……可能不催吐了,说不定胃病……会好。”

    “成,你干吧,我同意。”

    就这样成了。

    殷乐记得很清楚,费玄说完这话后,他一边身子发热,一边身体发冷。发热的那边是幼年殷乐,兴奋地尖叫:“他爱我!他多爱我!他真好!”另一边是长大的殷乐,冷静地道:“竟以为孤在求他。功高盖主,此风不可长!”

    他一只眼睛流出眼泪,另一只眼睛冷漠地打量费玄。最后他把两只眼睛都闭上,俯身吻住费玄。性爱掩盖了他们之间的冲突,一切看似和谐。

    殷乐就这么干起来了。改革一起,琐事千头万绪,殷乐忙得昏天黑地。但不管多忙,他都会回鹿台给费玄做饭。这仿佛是一个仪式,证明他除了是商王,更是费玄的妻子。费玄时常在山上玩,不回来吃饭。他就把饭摆在餐桌上,两个碗,两双筷子,自己坐着吃。他常常想:我为什么非得当商王呢?为什么非得改革呢?为什么非得集权呢?

    想来想去想不出答案,他就恨起费玄来了。费玄为什么不能跟别人一样?乖一点,温驯一点,至少在人前给他这商王一点面子。

    再想不出来,他就去陵墓里画画。手伤了,画得画特别俗。瓦蓝瓦蓝的天,嫩绿嫩绿的草地,峨冠博带的男人和裙带飘飘的女人微笑散步。草地上跑着汽车,半空中飞着飞机,远处的高楼大厦方正洁净。三千年后就是这样吧?朝着未来走,不会错吧?

    废人祭一事,终于到了最后一战了。他提前三天睡不着,右眼皮不停跳。乌托邦要降临人间了,他觉得自己真乖!

    但忽然间,费玄什么都知道了。费玄暴怒地把他从书房叫出来,要审他。他顶着亲信们含义丰富的眼神走出去了,跟费玄回鹿台。他站着,口干舌燥的解释。费玄坐着,听不懂他说得“武庚逼我”。

    费玄理直气壮地坐在那儿,眼里喷火,只会说一句话:“你骗我!”

    是,他骗他!费玄真有理,姬无瑕也有理。合着全世界他没理。本来他就算没理,也能画画,画得够美就是最大的理。现在他画也画不成,恋爱也完蛋,除了当个好商王还能去干嘛?

    他拼命压着怒火,但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自他决定改革,已经三年没和费玄打架了。但是他若在被费玄质问,一定会恼羞成怒动手的。于是,他跑了。

    他跑到陵墓里,看着自己画的未来,心里空茫忙的。这未来是真的吗?人权是真的吗?周礼是真的吗?到底是人人平等,还是长幼有序?到底是男尊女卑,还是男女一样?吃饭、交配、死亡,这是看得见的人生。理性、平等、高尚,这是看不见的人生。这看不见的东西,真正存在,还是纯属虚构?

    地球上所有人,都相信一件虚构的东西,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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