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变成了文明。

    是吗?

    殷乐快要想魔怔时,他的亲信进来了:“陛下,太史寮传信,说咱们最好这两天就把祭品定下来。”

    殷乐道:“这两天?”

    亲信道:“对……陛下,费亚服那边出纰漏了吗?”

    殷乐笑起来:“能出什么纰漏,他最听孤。孤服个软就行。”

    亲信道:“陛下,功高盖主,不可不防。”

    殷乐瞪亲信:“此乃家事。”

    亲信不说话了。

    殷乐回去给费玄做饭了。费玄还坐在床上,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眼泪和鼻涕一齐流,哭得特别凄惨。殷乐真想不通,费玄那么大个人,怎么说哭就哭,而且是哇哇哭,一点儿都不知道害羞呢?殷乐要是哭,就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看见。

    殷乐做饭、道歉、服软,把水磨工夫做到十成,费玄总算松口了,但临松口前,有问:“你瞒着我的是什么?”

    殷乐张开嘴,正要开口,却突然之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若说,费玄说到做到,既往不咎,还会帮他废人祭。然后……费玄会带着最忠诚的那一批部下,入周邦,杀了特别乖的姬无瑕。周人愤怒报复,费玄会困在西岐。

    再然后,留在朝歌的殷乐废了人祭,大权在握,身边环绕着周邦亲信。亲信说:“陛下,此獠功高盖主,机不可失!我们断其粮草……”那时候,他会怎么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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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若不说,费玄会恨他,眼下废人祭就完蛋了,他会失去权力和亲信,被人嘲笑“不像帝王”。

    两个人突然间站在天平的两端,而天平下万丈烈焰,红海沸腾。

    他张开嘴,决定说了。他浑身颤抖,所有血都涌到舌头上,但是却发不出声音。他心海翻腾,海底的鬼都飘出来,帮他在天平上加码。帝辛说:“乖孩子,爸爸抱你。”亲信说:“陛下,功高盖主,机不可失!”姬无瑕说:“陛下是好人。”武庚说:“你真信?”

    天平另一端,只有费玄和幼年殷乐。两个人,太轻了,天平摇摇晃晃,一下就倾覆了。

    殷乐想:帝辛有那么多女人,我要是掌握实权,再礼贤下士地伪装起来,也能有很多男宠……其中会有比费玄好的。打仗……用钢刀,普通将领也能赢。是的,他才不是独一无二地,说吧!”

    “姬无瑕就是你救的小孩,我去周邦时,见到他了。”殷乐说着,喉咙里却没声。

    幼小的殷乐,坐在殷乐的鼻子上,哭成一个泪人。他用小腿夹住殷乐的鼻翼,不许殷乐出声。

    小家伙说:“你要是落在费玄手里,他会爱你,照顾你。费玄要是落在你手里,你只会欺负他。你那么聪明,今天不改,明天改也能赢的。求求你不要说,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于是他张开嘴,对着费玄道:

    “没有,真的没有。”

    “那咱们走着瞧吧。”

    这又是一步错棋,他高估了自己。

    没有费玄,他什么都不是。周邦小团伙被摧毁了,改革彻底失败,他断了一条腿,成为百姓们的笑料。人真得彻底败过一次,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经此一役,殷乐彻底改了。他变温和,变谦逊,不再咋咋呼呼。他在谷底积蓄着力量,等待卷土重来。他重新新盟友——不得志的贵族、想“兄终弟及”的王子、还有游学的周人。他令乌衣卫秘密搜寻罂粟种子,重新种植,准备着将来对付费玄。

    他蛰伏着,忍耐着,等待重回王座那一天。忍到忍无可忍时,他继续忍,只不过抽空去陵墓里画画发泄。他把乌托邦铲掉了,画起现实的天邑商。那些祭祀、风俗都令他一阵亲切。死后有天邑商的一切陪他,应该不孤独吧?倘有来生,不夺嫡,不争爱,乖乖当一个画画的人吧。

    然后,二十六岁那年,他重逢了姬无瑕。

    六年前,他风华正茂,春风得意,情窦初开的傻小子爱他一点儿不奇怪。而如今,他容貌衰老,权力已失,还有一个杀人杀得无人敢靠近他的前夫,这傻小子,依然爱他。

    傻小子的爱,温柔又严厉,教他变好,又不因他不好就抛弃他。殷乐曾以为,和费玄反目后,他不会再爱上别人,没先到他还可以。

    没有礼的天邑商是一片黑暗森林,一点儿肉星都能引得人们厮杀。姬无瑕的礼纵能照亮周围一小片,但终归太微弱了。殷乐想保护小傻子,保护这光。

    自从姬无瑕搬进鹿台后,殷乐就给周方伯去信,讲明费玄的身世,并嘱他安排布置。一个真相想藏起来,最好混进数不清的谣言里。马方公子有白狼,其他人有白鱼白孔雀白蛇。就算费玄听到真相,也会觉得周人真虚荣,净往自家公子脸上贴金。

    这布置,万无一失吗?

    称不上。但这已经是殷乐能找到的最好方法了。

    殷乐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回到商宫。鹿台已被搬空了,这些日子他都住在春华殿。春华殿内搬进了衣柜、书案、连枝灯,旁边加盖了一间小厨房。没有电的时代,还是这种宽敞明亮的宫殿住着舒服。殷乐想到次日一早要去姬无瑕,就兴奋地睡不着,在床上从这头滚到那头,又从那头滚到这头,滚到天微明,他一跃而起,跳到地上,命令宫人备马车。

    然后他打开衣柜,翻翻找找,找出一套赭红的常服穿上,又扣上平日不用的嵌金革带。然后他重梳发髻,打扮得玉树临风了,才走出门去,驾着马车去接姬无瑕。

    春季早晨,寒风料峭,他因爱俏而穿得薄,把个鼻尖冻得红彤彤,一路连打喷嚏。抵达学宫时,他已经狼狈不堪地不住流鼻涕了。

    学宫外面站着一个人。

    殷乐以为是夜游的醉汉,走近才看清是姬无瑕。

    姬无瑕罕见地穿着一件淡绿色丝衣,嫩黄色的中衣领子露出一线,是很娇美的颜色。鹿角笄插在头发里,衬得傻小子愈发好看。

    娇美的傻小子站在学宫外一百来步的地方,眯着近视眼,拼命打量车队,想判断是不是殷乐。殷乐含笑走过去,叫道:“无瑕——”

    姬无瑕一听声音,精神振奋,拱手行礼。殷乐上前拉住他,这一拉,他发现姬无瑕手冰凉,原来傻小子和他一样,为了好看,穿得很单薄。殷乐心热了,想开口调戏,结果鼻子一痒,开口第一声就成了个结结实实的大喷嚏。

    他吸吸鼻子,有些难堪。姬无瑕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手帕递过来,殷乐连忙擦鼻涕,同时心想:“无瑕老揣着手帕、金疮药什么的,像个小娘们!”

    他擦完鼻子,把手帕扔在地上,自有宫人会捡起来清洗。他只用拉着姬无瑕走进学宫搬东西。

    姬无瑕的东西已收拾好了,两大箱子。青箬、白霜几个学生来送行。这一干人帮助姬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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