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释然并非浮于表面的假装,就连上周五他去找列昂喝酒,当墨西哥帅哥问他“你前些天跟谁鬼混去了”的时候,他都能,已平气和地回答:“我被人睡了。”

    “我的天哪。”

    列昂惊恐万状,柔弱地捂住了他那比灰姑娘发达多了的胸口,不出一秒钟又打听起来:“他帅吗?活儿好吗?有照片吗?录像也行。”

    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林瑞安憋着一口气没把他干死。

    不管是床上滚过的还是怀里抱过的人,只要走了,就是过客。

    除非这个过客在失踪了二十天后,又一次蹲守在了他家门口。

    一个令人身心愉悦的周五傍晚,他买了外带披萨回来,两瓶科罗娜啤酒和拌沙拉的新鲜果蔬,乱七八糟的裹成一袋抱在手上,腾出另一只手拿钥匙开门。

    那时天早已黑了,楼道里灯光悭吝,看东西都只能看清一个轮廓,他只瞥了一眼,还以为蹲在门口的是一堆黑色垃圾袋。

    起初林瑞安没认出蜷缩的男孩儿,结果黑色的外衣下面露出崔璨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来。

    ——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待林瑞安定睛一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脑神经狠狠抽了抽,连带着眉毛都扭曲起来。

    然后他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视若无睹,仗着自己腿长,毅然从崔璨身边那片区域跨了过去,直接迈进家门,毫不留情地关死了门,用脚。

    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摊在桌上,林瑞安特地弄开了唱片机,调大音量,以免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动静。

    即便如此他还是惊讶于崔璨竟然真的兑现了诺言回来找他。

    他希望他走。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林瑞安久违的泡了个热水澡,在浴缸里抽了两支烟,洗完出来正赶上晚间节目,打开电视和啤酒,加了双层芝士的披萨最好用平底锅加热一下,他刚把披萨装盘,就听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你在这儿干吗呢?"他端着盘子干站在那儿,脚底凭空生出了根,动不了。

    “等人吗?蹲在这儿也太可怜啦,要不要去我家啊?"

    林瑞安认得这个声音,是住在楼下的妓女。

    黑发美人名叫蕾拉,人如其名,一头迷人的乌黑长发直垂到腰际,蜜色皮肤,身材窈窕。

    做这一行的女孩儿总是让人猜不对她们的真实年龄,林瑞安也不好断言,偶尔在楼下便利店里遇见她穿着齐臀短裙和细高跟鞋下去买烟,他礼貌地为她开门,她也欣然报以微笑,邻里间的点头之交罢了。

    “你不会说话吗?小可怜。”

    三教九流的人林瑞安见得多了,有色眼镜早就摘了,绝不仅凭外表和行业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蕾拉不是坏人,这点他很清楚,妓女理当招揽客人,这不过分,他也很清楚。

    可他偏就被某种邪念给牢牢地攫住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门,带起一阵风。风吹起了蕾拉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等同于无的浴衣,除此以外,浑身上下就只有黑色的蕾丝裹胸和丁字裤,她惊讶地看着闪现在门口的林瑞安。

    被她拦在手臂内侧的是靠墙站着的崔璨,少女半露的酥胸明明就近在眼前,他依然像个遭受敌人严刑拷打的烈士,抿紧嘴唇,无所畏惧。

    林瑞安都快被他气笑了。

    蕾拉看看他,又看看崔璨,疑惑道:"ryan?"林瑞安说起瞎话连眼都不眨:“啊,他是我朋友,叫赫勒万。”

    转头就揽住崔璨的肩膀,一派亲昵景象:“阿我刚才在洗澡没听见敲门……嗨,那个破抽风机早想把它扔了,比住楼上那老头儿打呼噜都响……快进来,蕾拉我的小甜心,你想吃苹果派吗,撒了肉桂粉那种,下次我做了可以给你送一些过去,如果你喜欢。”

    “哇哦。”

    女孩儿不愧是女孩儿,心思单纯到可爱,失望不超过三秒钟就会被好吃的取代。

    蕾拉转转眼珠,收回手挽在胸前,矜持地撩了撩头发:“今天就放过你了宝贝儿。下次有需要的话,记得打给我。”

    她在耳边做了个call的手势,将一张名片掖进崔璨紧握的指缝里,并轻轻地捏了一把他的肩膀。

    崔璨脚下没有动,但整个人看上去极度想往林瑞安身后躲。

    等蕾拉摇曳生姿地下了楼,林瑞安把他拽进屋里来,反锁了门。

    他大概是蹲坐在那儿等得太久腿都没了知觉,走起路来有明显的不自然,林瑞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人畜无害的面孔,委实不知这一巴掌该落在谁脸上。

    崔璨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口里喏喏地说:“我不是你朋友。你又撒谎。”

    我他妈就该扇死他。

    林瑞安有点儿想买艾草回家烧一烧,去去晦气。

    他中了邪,心软一次可以是偶然事件,心软两次可以是情不自禁,心软三次可就是鬼迷心窍了。

    “说吧,你回来干什么?"有些话非得当面质问到底不可。

    他自觉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足够接受所听到的一切答案,杀手也好,逃犯也罢,两个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彼此微妙的关系发展到这种地步,也就不在乎秘密会构成威胁了。

    林瑞安慎重地后退了几步,距离崔璨不近也不远,突然注意到男孩儿的一身行头换了,这大半个月他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辗转去了哪里,兜帽衫换成了旧旧的黑色夹克,磨破牛仔裤的大腿上系着一根二指宽的绑带,没看错的话,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刀子。

    甩刀,折刀,锯齿,单刃的双刃的,林瑞安头皮发麻,不禁想起崔璨差点儿用切牛排的餐刀杀了人的事儿。

    然而下一秒,崔璨面对着他开始脱衣服。

    林瑞安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就差掏出手机报警了。

    我操,还来?年轻人体力好得不要命啊。

    林瑞安亲眼看着他脱下那件防风夹克,上身只勒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色背心,把衣服翻了个面儿,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内袋,然后把卷起的衣服倒过来,用力朝下抖。

    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

    没想到,应声而落的是一捆捆染血的钞票,足有四五捆之多,有些掉在地上摔开了,纸张散乱,花花绿绿的铺了一地,画面极具视觉冲击力。

    “你想要这个,我全都给你。”

    他低声恳求:“……请让我留下来。”

    第六章

    林瑞安撵崔璨去洗澡,独自留在客厅里清理地板。

    浴室的门没关严,流泄出一阵阵引人遐思的水声,但他现在没那个兴致。

    他找来一个抽绳束口的布袋,心不在焉地把洒在地上的钱收拾起来,要知道以前他穷得露宿街头的日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捡钱,跪着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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