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晦默然片刻,淡淡道:“何为苦海?又何为真道?小王的苦海就是看着山河倾颓、生民流离却无能为力。”

    他微阖眼睑,“小王的真道就是海内宴清,国泰民安。”

    大约是自己也知道前途莫测,所求所望或许会是痴人说梦,轩辕晦说着说着便静了下来。

    “那便是你们的圣王之道了,”国师终于抬眼看他,“可以王道治天下容易,以王道得天下……”

    轩辕晦笑笑,取了自己佩剑,双手奉上。

    国师端详一二,摇头,“你们中原的兵器我并不通晓,可我想这定是把名剑。”

    “国师慧眼,这便是太阿剑,威道之剑。我欲以威道得天下,王道治天下!”

    国师掂了掂太阿,还给他,又道:“私自练兵乃是重罪,一旦被察觉,不仅长安朝廷清剿肃州名正言顺,甚至还会怪罪我汗国。这些,王爷可有考量?”

    轩辕晦肃然道:“既然敢向可汗提议,小王与王妃自是有所打算,还请国师放心,若是一朝败露,也绝不会牵连可汗。”

    “先不说你们准备如何一力承当,又如何瞒天过海,只说若是可汗允了,王爷又准备如何回报可汗?光是马市,恐怕不够吧?”

    见他不再装那飘然出尘的世外高人,肯谈条件,轩辕晦不由得松弛下来,笑道:“不知国师有何高见?”

    “何不结为两姓之好?”国师身子前倾一些,眼中满是蛊惑,“从此后,汉后均为回纥公主,这岂不美哉?如今可汗便有个年方十五的小女儿,公主与王爷年纪相差无几,更有表兄妹之谊,若是能亲上加亲结为鸳盟,恐怕可汗定会对王爷大业鼎力相助。”

    轩辕晦瞳孔急速收缩一下,当即道:“其他之事好说,只这件小王是万万不能答应。”

    国师不以为意地笑道:“早就听闻王爷与王妃伉俪和谐,情比金坚,今日看来,传言不虚。只是王爷须知,王妃纵然再贤良敏达,也不能生养,就算他能辅佐王爷打下万里江山,可日后这江山由谁来守呢?王爷为天下受尽苦楚、耗尽心血,最终却便宜了无所作为的其他宗室,王爷难道就不会不甘么?”

    轩辕晦抿唇不语,他自然不可告诉回纥人他与赵诩间的默契,只摇头道:“与王妃结缡之日,小王曾对天起誓,永不相负。倘若为了大业,便将糟糠之妻休弃,且不论天下如何看我,良心怕也难得一日安宁。更何况,今日我能为了练兵休弃了扬光,他日我便能为了别的什么背离汗国,国师,可是如此?”

    国师似乎还未死心,又道:“听闻汉人有平妻的说法,若王爷实在恐惧人言,公主亦可为贵妾。”

    轩辕晦长跽正坐,“国师好意,小王不胜感激,只是休妻纳妾之事,无须再谈。”

    见国师若有所思,轩辕晦又道,“若国师当真想结为两姓之好,代代通婚,那晦在此允诺,每一可汗继位,必可尚一宗室女。”

    国师眯眼道,“如此倒也可行。”

    “只是……”轩辕晦迟疑道,“汉土与汗国风俗相悖,并无父子兄弟共妻之说,先前常有轩辕氏宗室女不愿改嫁易节郁郁而终乃至自尽之事,晦愿向国师求个恩典,或归返中土,或寡居守节,或改弦更张,可否让宗室女自选?”

    “王爷倒是体恤,”国师点头,“可汗亦是慈悲,待我回王庭后向他禀报,他定会恩准。”

    这便是答应了。

    轩辕晦来不及思量这国师到底对回纥朝局能左右到何种地步,便道:“既如此,我便留一人下来作为特使。此番小王微服而来,不便久留,待他日再亲往王庭,拜会舅舅!”

    国师淡淡道:“王爷一路小心。”

    轩辕晦又是一个大礼,快出帐时,就听国师的话语飘渺传出,“代问王妃安。”

    他匆忙离去后,国师一人静坐多时,才撩开帐子,缓步踱至草场。

    只见漫天星辰,无边无际。

    他凝神看去——启朝西北方紫薇帝星光芒渐盛,钩陈六星拱卫在旁,紧紧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  拒绝回纥公主一方面是因为和赵诩的约定 另外一方面 在古人眼里 如果后宫太多异族 会使得血统混淆 尤其是在异族女子成了皇后太后 把控皇嗣后宫 结果比较可怕 参见皇太极顺治康熙年间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对清廷的影响

    其实国师夜观天象 觉得轩辕晦很有前途 就过来考察考察 之前不过是威慑他一下《宋史·天文志》:“勾陈六星,五帝之后宫也,大帝之正妃也。《乐纬》曰:‘主后宫。’巫咸曰:‘主天子护军。’《荆州占》曰:‘主大司马。’或曰主六军将军。或曰主三公、三师,为万物之母。

    第36章

    轩辕晦快马加鞭赶回肃州时,赵诩正在倾盖堂处理政务。

    但凡出入王府之人均有些见识,对这原颍川郡公世子自是不敢小觑,更遑论王爷在王妃面前都得避其锋芒,哪里还敢对他有半分不敬?

    因此肃邸的规矩向来是不分前堂后院,赵诩也得以明目张胆地插手政事。

    “王爷还在巡边,也不知何时回来。”沈觅感慨道,“只愿皇长子是个慢性子。”

    赵诩抿唇,掩去心中不安,“雅鲁克路远,还得翻过天山,难免路上多耗些时候,只望轩辕晥未至凉州……”

    沈觅点头,又低声道:“殿下,明日夜里,此番采买的安息钢便可抵肃州,是先运回王府,还是直接给欧先生送去?”

    往常这些铁器均直接运去欧悬那里,可赵诩今日颇有几分心神不宁,便道,“还是先运回王府地下,日后再作处置。”

    “是。”沈觅恭谨退下。

    赵诩摩挲着手中茶盏,不由自主地想起轩辕晦来——也不知他回纥之行可还顺利,是否谈妥,一路必定吃了不少苦头,肯定熬的面黄肌瘦,回来抱怨连连……

    “不好了!”沈觅去而复返,跌跌撞撞地跑回来。

    赵诩心里一颤,沉声道:“何事惊惶至此?”

    “魏王轩辕晥已到凉州,说是思念手足,要来肃州探望咱们王爷,怕是这两日便要到了!”

    长沙窑的白瓷盏在地上摔得粉碎,赵诩面白如雪,冷声道:“立刻着人给王爷送信!”

    剩下的两日,整个王府人心惶惶。

    不断有探子来报,魏王已过甘州……

    魏王已过岐州……

    魏王尚有二十里便到肃州……

    十里……五里……

    “殿下,可要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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