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只是兜兜转转一会儿,对人类而言,是一段不短的时间,山海注意到根纳西的关节发出的声音在一丝一毫的变化,他血液也不如刚见面时那样奔腾,像刚清出的河道,现在河道里堵满了塑料袋和香蕉皮,秋冬换季的时候还会咳嗽个不停,山海不禁担心起他这个老朋友来,他有着难得一见的专情,春去秋来,花开叶落,城市辗转了一座又一座,旅社住了一家又一家,他还是这样近乎顽固的追随着山海,还要在生意上花不少的精力,诸多不方便,诸多难处。根纳西就站在半米外的那丛有点发白的侧柏边,围着明黄色和藏蓝色的格子围巾,抓抓头发,看着旅游图鉴上的横线与竖线纵横交错,图标密布,一脸头疼的模样,想要找一家地理位置绝好的餐馆,山海突然有种十分想哭的冲动,真的是很感动,能得到这样好的一个人的全部爱护,还有全部的希望与绝望,他喊了根纳西一声,鼻子有点堵,声音有点闷,根纳西十分迅速的抬起头来,显然思维还没从那张地图里□□,微微挑着眉毛。

    就像一个糟糕透顶的补偿一样,迎着有些凉意的北风,在那棵叶子衰败成嫩黄色的树下,山海重重的吻上他的嘴唇,他的两三根头发被夹在他们俩的嘴唇之间,根纳西震惊的忘了动作,“досвидания,Старик(再见了,老伙计)——”山海的声音低沉的响起,像是最后的判决。

    根纳西还没来得及高兴,眼睛惊恐的睁的老大,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夹杂着绝望的哀求。

    山海双手捧着他的脸,把额头轻轻贴在他那一撮儿卷发上,随着落叶倏倏地落在他们身上,他的记忆被轻柔的扭曲、消除和篡改。山海悄悄地往他大衣口袋里塞了一张通往巴黎的飞机票,然后转身离开了,像一个路人一样的和他擦身而过,根纳西晃了晃神儿,然后有点迟疑的叫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去巴黎接他的下一单生意。

    山海为根纳西难过了好一阵子,他密切的关注根纳西后续的生活,一切都正常运行着,除了他再也没遇上能让他奋不顾身去爱的人,最后无奈的结了婚,有几次山海在他对面的小阳台上看着他,对着楼下一棵有着嫩黄色树叶的树,很像他们分离时头顶的那棵,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这让山海心都要碎了,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极为罪恶的事情。

    根纳西活到八十六岁,山海参加了他的葬礼,浓重的悲伤快要令他窒息。从此以后,他再没有踏入根纳西所在的那个城市。

    第43章 我宁愿光荣的在这里孤独

    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就像一个个梦境般的消散,但让山海奇怪的是,有一些细节,他一直都可以记得清清楚楚。就比如说,那是在冷彻族的一间寒冷、空旷的冰做的房间里,冰床、冰桌、冰沙发、无法滚动的冰枕头,冰雪的酷刑,不尽人意的宾至如归。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没有树叶,没有塑料顶棚,也没有铁花架,也没有风,就那样安静的下着雨。他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呼出的气体像烟囱里冒出的白烟,四肢都在发抖,胸口发痛。

    他难受地躺在那张冰床上,它确实够宽大,也够精致,头硌在冰枕头上,冷意像一只小型热带蜥蜴一样,从他的裤腿、袖口、领口钻进去,贴着他的皮肤四处攀爬游走。两三个小时的低温使他有点神志不清,意识开始涣散,他听见沉重的冰门被推开,摩擦地面,发出沉闷的刺啦声,他应声望去,朦胧中看到一个熟悉又温暖的身影,蹑手蹑脚的爬上他的床,拉开袍子,温热的气息马上就朝他扑来,他被舒适的包裹在衣物和怀抱中,梦幻的呼出一小股一小股的白雾,全身渐渐的都暖和了起来,像春天的林蛙一样在枯叶之下渐渐解冻,恢复了心跳,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他浑身暖洋洋的在早晨的阳光中苏醒,他突然蹿蹦起来,四下看着,空无一人,他深深的嗅着他的衣服,他的手背,想发现一丝昨晚的痕迹,悲惨极了,他的努力均未果。那可能只是他的一个梦——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张床的中央,孤零零的,巨大的孤独感像锋利又狭长的匕首,深深的刺入他的心脏。

    “你看起来真可怜——”他重复着经藏几百年前对他说的话。

    他比他认为的更思念经藏。

    三百年的时光像一只有些笨重的天鹅,在树影流云叠加的湖面奋力拍打着翅膀,水花四溅,水底的鱼和水中小洲上的小鸟都惊恐的四散逃走,它的双脚大力的向下踩踏着水面,扑腾着向前向上,最终脱离了水面,向前伸着修长雪白的脖子,缓慢而有力的扇动双翅,消失在湖边的树林那头。

    这三百年,你们可能以为对于经藏来说要好过一点,他起码不用忍受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实际上,对于他来说,他就像一只突然被拴住脖子的跳羚,一开始他有点不知所措,所以他靠着那棵绿的水灵灵的梧桐思考了很多事情,让情绪小杯子里悬浮打转的沙子徐徐地沉到杯底,沉下心来开始走进他的小王子的生活。

    他越来越认识到他的小王子有多大的决心和决断力,他仔细观察着无尽大殿里生活的方方面面,他熟悉了山海的床单被怎样的换下,他的衣服被怎样清洗和熏香,他的笔与纸,他的墨水,他的藏书,他的椅子和脚踏,他的一日三餐怎样的搭配和制作,他怎样洗澡,他怎样读书,他的侍从,他的老师,他的乐谱,他的鞋子,他的,他的,他的……

    这是他第一次一头扎进一个人最为烦琐的生活,来体会这个人生活的是多么的优渥,去设想他是揣着怎样的感情,才能放弃这一切,跟他跳入危险的漩涡,在他幸运的捡了一条命之后,又毅然决然的告别这一切,去四处的流浪,走进他漂泊过的世界。

    他非常清楚山海从谁那里遗传来了这一点,山海每通过一个国家或城市的边卡,山前都会得到通知,特别是在山海没怎么费心隐藏自己的踪迹,找到他,获悉他在做什么,他看起来怎么样,对于山前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没有那样做,他不去干涉山海去哪里,做什么,和什么样的人结识,比一个陌生人还显得无动于衷,这得需要多大的决心才能阻止自己做一件渴望而容易的事情啊!

    当然,即便在这短短的三百年里,他也不做过不少这样的决断,那是山海离开的第二百五十一年,无尽大殿像以往那样吞吐着来来往往的人,可能是他族的使节,可能是述职的官员,还有形形□□经藏没有费心去了解的人。

    偌大的花园里一个小型酒会在不受干扰的进行,可爱的藤编小椅子,石雕上、花丛里、栏杆上随意摆放的酒杯,悠扬的男女二重唱,休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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