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笑,柔情万种。

    他们离京城邺安已经数百里了。

    离开的时候只有徐绍一家和贺之照来送。

    其实李云重也在的。不过他穿着便服,跟在贺之照身后,一直未出声。孟时涯与林长照临别前向贺之照齐齐拱手,什么也没说。随后也向李云重拱了拱手,道了一声“珍重”。

    这一去相隔千山万水,重逢不知在何日。伤感在所难免,好在他们无甚牵挂,很快就释然了。

    李云重与贺之照目送他们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对贺之照说了句“回去吧”,转身之际却悄悄抓住贺之照的手指,借由宽大的袖摆遮挡,来往行人谁也没瞧出异样。

    李云重嘴角带着笑意,贺之照亦是如此。

    到了杏花林,孟时涯纵马奔到深处,不多时回来,从车窗口递给林长照一支杏花。花开灼灼,明媚耀眼。

    “怎么跑得那么远?你从哪里折来的?”

    “……就是从前那一株啊。”

    林长照愣了愣,脸上泛起红晕,冲孟时涯抿唇笑了一下。

    从前那一株杏花树下的轻吻,早已注定他们之间情丝缠绕在一处,难解难分吧。

    眼下这支杏花又回到了孟时涯手中。

    他将花枝当做马鞭,在风中轻轻挥舞,不时转头看向车窗。他深爱的人正微笑着看过来,满目深情。

    回到通州时,通州风调雨顺,时景正好。

    广安王府修葺一新,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丫鬟家仆们早就等着主人回来。三个孩子初来乍到,觉得到处都新鲜好玩,满院子乱跑,欢快无比,便是孟时涯与林长照跟他们说今晚不回来住他们也不急着挽留。

    孟时涯与林长照步行去了林家的小院。

    早先孟时涯已经叫人修缮过房屋,连院墙、院门一并重修,还应景贴了崭新的门神。院子里移栽了一棵小小的杏树,杏树尚在花期,枝头几朵杏花在轻风中摇曳。

    两个人早先在广安王府用过晚膳,如今天色已经暗下来,孟时涯寻得一盏灯烛,点亮了放在卧房的圆桌上,解开包袱将平常用的物件一一摆出来。

    王府里还在忙着安置孟承业跟几个孩子,他们就没让丫鬟家仆另外把他们俩的东西找出来,只随便带了些常用的东西。除了衣衫,就是笔墨纸砚还有作画的颜料,此外还有几幅卷轴装饰屋子用的。

    林长照打开一幅卷轴,笑了笑,将画轴放在书案上,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画中的人。那是孟时涯为他画的。旁边已经有一幅展开的,画的是连山与栾江的风景,还有一个红缨盔甲的背影。

    林长照将两幅画放在一处,怎么都看不够。

    孟时涯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旁,揽着他的肩膀,也在看这两幅画。

    “画得……很好。”林长照略显窘迫,低声赞叹了一句。

    孟时涯笑道:“不如我来教你?你这般聪明,定然也画得极好。”

    林长照倒没有拒绝。

    孟时涯把灯烛拨亮一些,拿到书案上,摆好颜料纸笔,让林长照握笔,自己则侧坐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腕,一笔一线地在宣纸上游走。

    画的却是十里坡的杏花林。

    “你想邺安城了?”林长照扭头笑问。

    孟时涯微微叹息,皱眉道:“明见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杏花林于你我而言,意义非凡啊。”说罢,自己又忍不住反问一句,“以后恐怕难得一见杏花盛开了……明见会后悔离开京城吗?”

    林长照静静看着他,抬头在他脸颊落下一吻——“不悔。”

    相视一笑,依旧执笔作画,仿佛外面的世俗再也不能打扰到他们。不甚宽敞的小屋里,烛光幽幽,旖旎流转,千言万语都落在笔尖,化作了满树杏花开。

    番外——厉儿

    宏泰十三年春,大周六皇子七岁,本该是享尽荣华富贵的年纪,却被低贱的宫奴处处欺负。今日是新科放榜之后的琼林宴,几位皇子作陪,偏漏了最年幼的六皇子李云重。皇帝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臣子自然也不会刻意去提,比如该给已然七岁的李云重选一位启蒙老师了。

    被关在皇宫里放养数年,竟连老师都没有请,可见陛下多么不喜欢这个小儿子。

    于是他的衣衫是最次的,饭菜也常常不能按时送来,但凡送来的也多有克扣,甚至变了味道。

    年幼的皇子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么尊贵,只凭着天性里的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反抗太过分的欺压。

    五皇子十岁,母妃胡贵妃最受宠,故而他在皇宫里横行霸道,尤爱捉弄比他略小几岁的弟弟。

    李云重要去琼林宴偷偷瞧一眼,被五皇子发现了,逮着就是一顿打。李云重不甘受欺负,扑上去反击。五皇子李云泽是个大胖子,身手不灵活,被李云重打得嘴角流血,惊恐之下呼叫小太监给他报仇。于是李云重被推倒在地,摔得额头淤青。

    “父皇本来就讨厌你,看到你这副丑样子,肯定更讨厌了!哈哈哈哈……”

    五皇子忘了脸上的伤让他像个猪头,得意地哈哈大笑。

    六皇子李云重怒目而视,倔强地站在他面前,听到他这番话,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六皇子其实长得很可爱,因为年幼,还有点儿像女娃娃,肤白雪嫩的。他忍着泪,还要扑上去,被一只大手从后面抓住了衣领。

    来者十七八岁,容颜俊朗,器宇不凡,穿得也极为华贵,看得出身份不一般。

    五皇子不想被人知道自己从琼林宴上偷偷跑出来打架,立刻溜走了,留下六皇子李云重在那人手里扑腾。

    “你放肆!……放开我!”

    “你是皇子?那该自称本皇子才对——既然是皇子,怎能容许几个下贱的宫仆对你动手?”

    来人松了手,让六皇子李云重站在他面前,自己则弯下腰,摸了摸他额头淤青处,笑着摇头叹息。

    李云重一脸警惕,天生的贵气让他小小年纪有几分威严不可侵犯的气势。他敌视眼前的少年,问道:“你是何人?”

    “草民是新科状元,贺之照。”

    李云重张了张嘴巴,十分惊讶,随后意识到这副模样被对方小瞧了,立刻改为瞪视对方。他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却闭口不言,仿佛思忖些什么。

    却没想到,小肚皮下传出一阵咕咕作响。

    新科状元贺之照朗声大笑,捏了捏李云重的小脸,牵着他的手往琼林宴的花园走去,却在临近到达宴会场所之时送开李云重的手,叫他走在前面,自己则等了少时才慢慢跟过去。

    六皇子的出现引起了宏泰帝的注意。他随口问了几句怎么弄得一脸伤,得知是他自己爬树摔的,骂了几句,想了一会儿,便下了道圣旨,让他与四皇子、五皇子一起,跟着新科状元贺之照一起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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