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未到夏天,入夜后温度骤降。祁林出来的急没穿外套,但他也不管那些,只四下一扫,就张开双臂向后倒。背后野草茂盛繁密,许多还坠着新鲜的露珠,他陷在绿毯间,后颈扫在草叶上滚了滚,被嫩茬扎出麻痒。

    当年他们在k j练习室,每晚九点训练结束后,可以自由活动。他先去拳击室打半小时沙包,然后洗澡换了衣服,就躺在k j楼下的花园晒月亮。每天憋在房间里练习,只有这短短一小时能自由支配,每分每秒都分外珍稀。

    k j的绿化繁盛漂亮,将人为的园林塑造成植物自由生长的天堂。祁林头顶是蓬盖状的老木,层叠碧色向天边铺展,嫩绿将暗夜的天幕割成碎网。月色如烟,身下有肥沙,沃土与草香缠绵交融。四面空旷,世间唯有他一人,肉体若沉眠入地,灵魂就翱翔在天。

    当年的祁林,只想着要怎样爬起来冲出去,怎样唱好想唱的歌,演好想演的角色,不求青史留名,但求无愧于心。

    现在的他,却想把四肢埋入尘土,用草叶遮挡双眼,渴求不被发现。

    露珠黏得身体发冷,凉风一来,汗毛竖成捍卫模样,祁林恍惚把眼睁开,从天而来一件外套,将他头脸遮个结实。

    祁林没动,他扶着外套边,静静等待了几秒钟。

    他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不知保时捷已无声滑到路边。脚步声不急不缓靠近,每一步却踩重鼓,踏出沉重闷响。

    旁边草地下陷,是邱池坐在身旁。

    两人都不出声,只一个躺着,一个坐着,空气里有微妙的尴尬。

    “邱……老王八?”

    祁林的闷笑打破沉默,他嗓音瓮嗡,像套着沉重的瓦罐。

    “……嗯。”

    邱池也没反驳,伸手想把他衣服拉下,刚碰到边缘,手腕就被抓住了。

    祁林五指如钩,捏紧他皮肤。

    “你当时……与我结婚,后悔了吧?”

    沙哑的嗓音,语尾微微上翘,皮肉凹陷更深。

    祁林说话还是这么直率,他好像不知如何隐藏,永远把真实的一面展现。

    邱池看着这个人,转而又紧盯着这只手。指骨突出,边缘泛红,指甲神经质地修剪入肉。露在外面的是半月牙的软圈,嫩血含珠。

    想一口咬上去,撕裂他,吞噬他,将他四肢锁住,永远藏在隐秘的地下室。除了自己,谁都看不见他。

    “我们给您做了详细的检查,在现有的检查报告里,没有发现器质性病变”,医生翻着病历本,斟酌语句劝他:“可能是心因性问题,建议您去正规的心理干预机构,找心理医生咨询。”

    “如果那边也治不好,我就永远废了?”,年轻的邱池也同样冷肃,只是身体生病,脾气更加暴躁,手边水杯被捏的咯吱作响:“说解决办法。”

    “先生稍安勿躁”,这类病症难以启齿,医生怕说了,会让他迁怒攻击:“心情放松很重要,请您尽量保持平静,找心理医生咨询。顺其自然,慢慢就会好了。”

    寻访名医,吃药、针灸、按摩理疗,那几年的邱池,除了早出晚归的学习、工作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他面容越发冷静,性格更加无情,但内心的火焰却没熄灭,而是在次次失败中烧的更旺。火焰在心中翻涌奔搅,一次次被冰水淋下,封存后激起更大的反弹力量。

    他被练习室的祁林激起了欲火,胯下蒸腾烫立,五官平稳无甚波动,内心却翻江倒海,如火山喷涌。掌下勃勃跳动的内脏是鲜活的,漂亮的,属于一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一个鲜嫩的小马驹,应该将他系在床上,骑在胯下,永远锁在身边。

    不该让他抛头露面,不该让无数目光紧追着他,不该让纷扰尘世将他浸染。

    “老王八,你别反抓着我,手腕要折了。”

    祁林自己探出头,瞪眼把手拉出邱池掌心:“你怎么回事,冬眠出来了要抢肉?每次被你干,我都腰酸背痛好几天,你丫属牲口吧?”

    骨子里留着同样的血,独断专行,嚣张跋扈,想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想得到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不容他人忤逆。

    他就这样被毁掉,被打碎,罩着坚硬的壳,以冷颜面对一切。毁了自己还不够,承袭这样血脉的自己,还要毁掉另一个人?

    祁林的性子,承受不住的。

    邱池骤然松开手,拧紧眉心,薄肉拧出鼓包,血印割进皮肤。

    只要靠近,就无法控制。只能不听不看不想不管,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只有远远看着,甚至推开,才能保有鲜活的完整。

    想看到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会哭会闹,会唱会笑,而不是个养在笼里的金丝雀,浑浑噩噩哆嗦羽毛,每日昂首乞食,直到枯萎成灰。

    “好吧,你也别纠结了,我和你说实话”,祁林见邱池不说话,以为对方懒得理他,于是他咬牙爬起身,眼神不给邱池,只紧盯着泥土,从手边一团团拔草叶:“我当时和周泽在一起,就是为了刺激你。周泽家的其他人,都对他的股份虎视眈眈,他为了暂避锋芒,只得玩物丧志。而你那段时间对我不冷不热,我拿不准你怎么想,又想尽快上位,只能推你一把。”

    祁林脸颊泛红,因为忐忑和羞愧,脖颈上冒出青筋:“我承认,我当时的确图谋不轨。”

    “那现在呢?”

    邱池黑瞳深处沉淀墨汁,浓漆点染,漩涡凝聚成海:“你可以继续不轨。”

    “不行……我做不到了”,祁林没有看他,只把头埋进膝盖。他肩膀微颤,嗓音哽咽:“我无法继续……图谋了。”

    4)

    夜已渐深,凉风更盛,邱池沉默半晌,起身将他拉起,将他推进保时捷的驾驶座,自己做上了副驾。

    “休息一会再走。”

    邱池伸长手臂,越过他把车内暖风打开。

    祁林冻得发抖,喷嚏打个不停,眼底血丝蔓延:“我说完我的了,那你呢,你的可选项千万,我不信你是受这小把戏的刺激,才与我结婚。”

    邱池闻言看他,从头到脚扫过一遍,张口就来:“因为你长了个圆翘屁股。”

    祁林被踩了尾巴,怒发冲冠,挥手就给了他一拳。

    他刚与邱池结婚时,虽有名气但算不上家喻户晓,每天充斥在媒体上的消息,都是他强扒着董事长上位,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等被包养的没利用价值了,就会被一脚踢开。再加之他刚微调过眼角,出门即使遮的严实,上半张脸都因过敏肿胀泛红,在高精度镜头下,油腻丑陋到不忍多看。

    虽然他恢复容貌后,很快就因唱功和演技声名鹊起,但依旧摆不脱‘勾人上位’的名号。即使演唱会场场爆满,演过的电视剧收视水涨船高,但每次热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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