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一招,作用在容止身上。

    相较于容止地无奈,观沧海的神情却几乎可以用好整以暇来形容,他慢慢地道:“容止师弟,虽然你如今武力恢复。可是不要忘记了,我是什么人。”

    慢慢地取下背上的鱼竿,他很平稳地叙述这样一个事实:“不错。我父说你是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鬼才。奇才。全才……老头子嘴上一贯没谱,这几种说法都对我说过……但是你天才也好。鬼才也好,奇才也好,全才也罢……”

    他微微一笑,唇畔笑意并不张扬,内蕴的却是强大无比地自信:“眼下,你不如我。”

    观沧海甫来。登时将局面主导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武力足以横扫一切花招,纵然是容止,在他面前也讨不得好。

    顿了一会,观沧海低声道:“意之,能否暂且回避,我有一些话想要对我这位师弟说。”

    王意之点了点头,虽然他也惊讶于容止与观沧海的关系,但还是体贴地转身走远,给这对师兄弟留下一个私密谈话的空间。

    王意之才走,观沧海便叹道:“容止师弟,你今夜不该来,杀人是好办法,也是坏主意。”

    容止沉默不语。

    他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可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外有天如镜远在平城出招,内有身体时不时会发作的隐患,内外交逼已经足够煎熬,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王意之如风过洛阳,眼看便要带着楚玉漂泊而去……

    他要做什么才能得到满足?

    他要如何才能消灭心底的不安?

    他想来想去,竟然找不到在楚玉身上下工夫的途径,那个女子就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然无法伸出手去触碰。

    生平头一次如此不知所措,强大而紧迫地压力令他的他选择了最极端的道路,斩草除根。

    观沧海思索片刻,忽然似有所悟,他地面色有些怜悯:“容止,你心乱了。”倘若是从前的容止,不会用这样粗暴而极端地手法,纵然用了,也会雷厉风行,立下狠手,而不会一直等到他赶来阻止。

    容止目光沉静,月光映在徐缓地江水中,也溶进了他深不可测的眸子里,尽管神情无恙,可是他心中却因为观沧海地话,微微的,微微的,动了一下。

    他不知道如何留住楚玉。

    他素来智计百出,胸藏城府,要做什么事,转念之间便能想出无数手段,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对楚玉下手。

    头一次这样,因为一个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所有的智谋思虑都付诸流水,连伸手出去都仿佛成了禁忌,唯恐指尖的锋芒摧毁眼前的平衡。

    他的狠辣手段,他的坚忍心机,现在完全无用。

    做什么都不妥当,说什么都是错。

    ……终于开始不知所措。

    是在什么时候,茫茫雪地之中,艳红如火的人影凄厉怨毒地诅咒:上天绝不会让你如此逍遥!

    终有一天一定会的!

    瞬间,容止眼瞳猛然收缩。

    当初听见时,只当时笑话,如今想起来,却仿佛可怖的魔咒,化作荆棘的绳索,纵横交错地缠绕住他的身体。

    观沧海看不到容止的细微神情变化,只继续道:“我帮你骗骗人本没什么,只是你不能杀王意之,从而今起,一直到他离开此地,我都会伴他左右,你若是有把握能胜我,便尽管来吧。”

    容止微微点头,毫不迟疑地收剑转身,顺着原路返回。

    他不是观沧海对手。武力上不及,花招也不管用,他会的东西,观沧海大半都会。

    王意之已经杀不得,他也没必要在此继续停留。

    容止走得很慢,很缓慢,脚步是一如既往地平稳从容,可是不知为何,王意之从远处看着,却产生一种错觉:那在月色下更显朦胧的雪白身影,好像迷途的旅人,在尝试寻找正确的道路。

    一夜就这样过去。

    洛水之畔的杀机在溶溶月色里消弭飘散,第二日楚玉来找“观沧海”时,庭院里还是一片清雅可人的春意。

    楚玉脚步轻快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到坐在鱼池边的“观沧海”,道:“早上好哇!”她心情似是极好,眉眼漾着笑意,连语调都是飘扬着的。

    容止早已听到楚玉接近的脚步,却不回头,只继续手上的动作,将鱼食撒入池中,过了一会才淡淡回道:“嗯。”

    楚玉完全没注意到容止的异样,只继续道:“我昨天回去后想了一整日,总算是想好了。”

    做出了决定,她只觉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整个人轻松不少,心情跟着愉快起来:“我决定跟王意之一块儿走。”

    她轻快地,兴高采烈地这么说。

    二百五十三章 一夜听春雨

    玉的话,就这样轻快地掠过满园春色,宛如离弦的利不回头地,刺入容止耳中。

    容止撒鱼饵的手轻微地顿了顿,接着又恢复如常,他微微淡笑道:“是么?祝你一路顺风。”

    楚玉点了点头,她侧身坐在容止身旁,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有点儿舍不得你,不过这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啊,纵然是好朋友,也有必须分离的一刻,今后我会常常想念你的。”

    是想念“观沧海”。

    容止没说话,他嘴唇弯起完美的笑意,嘴角微翘着,显出仿佛心情极好的模样:“确实有些可惜,你也是我极相合的好友,今后我也会偶尔想起你的。”

    声音,语调都没破绽,带着浅浅的欢喜,以及些许怅然,这应该是“观沧海”的表现。

    楚玉笑道:“只是偶尔吗?你真是不会讨女孩家欢喜,你该说今后会日日想念我,这样说不定我心一软,便舍不得走啦。”

    她满不在乎地开着玩笑,没瞧见容止的嘴唇张开一线,然而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下一刻,她又很快地道:“说笑说笑,你就是真这么说,我也是要走的。我一直很向往王意之那种逍遥邀游的境界,就算他不来邀请我,总有一日,我自己也很想四处走走。现在时机正好,流桑桓远又恰好走了,我个人少了许多牵绊。路上有王意之作伴,想必不会无趣。”

    容止轻声道:“确实如此。”

    楚玉又与容止谈了许久,她即将离开,心中有些不舍,又想起一年来与“观沧海”相处的趣事,说得甚是开心,直到中午,日光直射之际,楚玉才意识到自己耽搁了太长的时间,她连忙向观沧海告辞。接着回家去处理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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