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少说也有一千平了,在应城这样的地方简直就像个神迹,据说是孟总花了三年,请设计师专门建造的。

    一路穿过花园、葡萄藤廊,然后绕过大型喷泉假山才看得到主体建筑,两层楼,仿欧式的白色建筑,郁郁葱葱的树木围绕在周围,像个中世纪城堡。

    房子不错,但人似乎不怎么样。

    孟总坐在客厅里喝茶,家政阿姨领着唐瑶过去的时候,他只抬了一下眼,然后冷漠地吐了一个字——坐!

    唐瑶坐下来,看着对方,仔细地打量着,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万哥吗?当年那个在赌场放高利贷的。

    “小姑娘长这么大了!”孟德万咧着嘴笑了下,“跟你爸可是一点都不像!”

    “您跟当初也是一点都不像了!”当年在那个小赌场里,穿着脏兮兮呢子外套的粗野男人,变成了有钱的富豪。

    还真是人生如戏!

    那天唐瑶几乎是颤抖着离开的,她紧紧地抠着自己的手心,牙齿在轻轻地打着颤。

    放高利贷的万哥从一个包工头起家成了房地产老总,他的生活天翻地覆地变化了,他成了连一些部门都要巴结的知名商人,他成了应城gdp的最大贡献者,他想要程氏医院那块地皮,用来开发新住宅区,可是宋子言卖掉医院的条件是医院在三年内不得改建,孟总当然不愿意把一块好地皮搁置三年,商量不通,就找了唐瑶的爸爸,联合演那出戏,得不到就毁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孟德万和他女儿孟梓珺父女俩还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孟德万说,“收手是不可能,就算你让你爸收手,我照旧可以找千千万万个佟磊,我想要办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唐瑶骂他,“你卑鄙!”

    他却笑的欢畅,“真是幼稚啊,丫头!”

    孟德万有钱,他觉得自己是个土皇帝了,他以为这个世界是围绕他转的,唐瑶红着眼离开孟家的时候,牙几乎要咬碎了,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孟德万跟她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这里是五十万,够你把孩子生下来再养大了,别跟你爸置气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唐瑶,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爸爸已经跟我说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宋子言的,可是有什么关系,说到底,钱比男人靠得住!”

    “或者你去劝一劝宋子言,让他不要执着了,年轻人不要那么硬,会吃亏的。”

    “最后再告诉你一声,有句话叫鞭长莫及,不要指望德国那小子了,程家也是泥菩萨过江!或许让宋子言来求求我,我可能会手下留情点儿。”

    一句一句话,在脑海里翻滚,最后出了梦湖别墅区,坐上出租的时候,她透过车窗玻璃,余光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车牌,也是开往梦湖别墅的,她扒着车窗探出去看了一眼,的确是宋子言的车,她看见车身晃了一下,打了个转横擦着停在了路边,他推开车门走出来的时候,唐瑶吓得缩回了脖子,低着头,不敢再回头看。

    这世界那么大,又那么小,一不小心就遇见,却没有一不小心就白头的运气,所以唐瑶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之后几天一直在医院,她就是在这期间写了材料给m报,本来没想过会有回应,结果社会版头版头条,主编亲自执笔,扣问人性和制度,引起了不小的反响,省里直接派了专员来监督调查这件事,孟德万就算再有钱也白瞎,一些原先不敢作证的路人看着这局势也敢发言了,孟梓珺一帮人很快被定罪判刑。

    唐瑶知道量判结果的时候,几乎是喜极而泣,“真是痛快!”

    郑晴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一些,意识已经恢复了一点,能做简单的应答。

    郑晴父母起初对老路冷眼相待拳打脚踢,后来已经平静了下来,就当他是空气,不再骂他,也不再理会他。

    唐瑶这段时间一直在写稿子,以前当m报校园观察记者的时候,就一直会写稿子给报社,那时候跟编辑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前几天她只是试着把题材交了上去,没想到报社给了头版头条,社会反映强烈,主编让唐瑶执笔做一个专题报导。

    关于孟梓珺这件事的,唐瑶闭着眼思考,孟梓珺的事已经落下了帷幕,可还有孟德万,还有宋子言,还有应城这*到头的现状!

    她脑子里是一团乱糟糟的线,一时理不清。

    最后她暂定写三篇,她想,这件事不仅仅是一个孟梓珺那么简单。

    她去采访了很多人,做了很细致的调查,她拖着近四个月的孕肚,像个战士一样四处奔波。

    她得挺直了背,列侬说,“如果你不能改变自己,那就改变世界,如果你改变不了世界,那就改变自己。”

    她不想再畏缩着去适应这个操蛋的生活了,就努力一下,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

    应城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是时候给它晒晒太阳了,如果能因为自己的举动而让这个破旧的小城市变得好那么一点点,变得明亮那么一点点,让她这样失败的家庭悲剧少那么一点点,她死也值了。

    最坏也就是死了,可她从来都不怕死。

    她再次见到宋子言是在专题报导发表第一篇的时候,她署名将孟梓珺事件的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但最后一句话她是这样写的,“事情完了吗?远远没有!”

    网上热谈这件事,一些知名报社的记者闻讯赶来,企图采访唐瑶。

    那天她刚从医院出来就碰上了记者,但大家都还算客气,有人扛着摄像机,有人挎着相机,几个佩戴记者证的过来礼貌地问唐瑶,“您是唐瑶吧!对于你的文章我们很敢兴趣,可以和我们谈一谈吗?”

    她点点头,没有拒绝,还算客观地说了自己的观点,“这是一场悲剧,我多年来的闺蜜现在依旧躺在病房里,这次重伤对她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而孟梓珺却在警局扯皮推脱,甚至威胁警方,毫无畏惧,她的乖张酿成悲剧只是表象,背后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不搞清楚,不暴露出来,还会有更多的孟梓珺,还会有更大的悲剧发生……”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想问,你不害怕吗?”记者看了一眼唐瑶的肚子,“您现在是个准妈妈,而且据我了解背后也无有力的支持,您不怕被打击报复吗?”

    唐瑶笑了笑,“一个趴在泥地里的人,是不会怕摔倒的!”

    然后她仰头的那一瞬间,看见了宋子言,他倚着车站在医院门前的花坛旁,手里夹着烟,只剩下了半根,人更瘦了,只单单站在那里,就让唐瑶觉得难过。

    记者还在穷追不舍地问她问题,可是她已经没有心情回答了。

    整个人都翻腾着,像是被海浪送卷挟着送上半空的鱼,不仅仅是害怕,还有窒息般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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