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泰弗沉思一会,才慢慢吐出:“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对,北穆没有宗教,只有真理。宗教取决于信仰,人可以选择信或不信。真理是永远存在的,不论人的选择是什么。北穆人都生活在神的恩泽中,我们每天接触的都是真理,不是宗教。”

    宋亚泽若有所思,酒精让他喉头发热。他定定神,缓缓开口:“那你是爱真理,爱神明,还是爱这个国家?”

    沃泰弗思考半刻,才皱着眉头说:“说实话,我爱神明更多一些。但我也爱北穆,经上说,它是通往神界的阶梯,是成神的暂居处。”

    宋亚泽又斟上一杯,慢吞吞地抿着,他开始晕乎乎的:“成神之后会怎样?还会回到北穆吗?”

    沃泰弗摇摇头:“成神之后,就不会再回到这个浊恶之世了。到时候,可以在神土永享清净,只要坚信理经,按照戒经行持,就能做到。”

    “那如果有一天,让你在成神和为人民服务之间做选择,你会怎么办?”宋亚泽眨眼的时间延长了半秒,他有些昏沉了。

    沃泰弗有些难为,他看着脸色发红的宋亚泽,紧绷绷地说:“成神……”

    宋亚泽轻笑。他微醉了,积郁胸中的话终于趁着酒劲跑了出来:“那我也说实话,你虽然装得悲天悯人,心胸气量还不如凯撒呢……”醉意上来,他说话的尾音都拉长了,视线也乱了,“怪不得罗素说,研究神学的人容易傲慢,自以为掌握了真理……整天装着副清高样,最烦你们这帮假里假气的人……我看,这个北穆就是一场骗局……你们在愚弄民众……你知道不……”

    “罗素?罗素是谁?”沃泰弗不解地问,他看着宋亚泽站起身,脚步有些晃悠,赶紧站起来拉着他。

    “我说……兄弟……咱俩三观不同,没法沟通……”宋亚泽扯开他的手,“我醉了,睡一觉就好了……”他脚步不稳地去了卧室,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四肢大张。

    沃泰弗悄然进到卧室,看见他呼吸均匀,便蹑手蹑脚地给他盖上被子,又看见他熟睡的面庞,内心受到了蛊惑。他抬起宋亚泽的下巴,觉得恍若隔世,下意识地就亲吻上去。等到他反应过来,才突感嘴唇像是被灼伤,罪恶感顿生。经上说,同性相爱,为人神共不齿。

    他慌慌张张地起身,接过吻的嘴唇微微发抖。他感觉自己纯净如水的心,已经有了一丝污浊,自从那天在更衣室偶遇宋亚泽时,他就不再是个戒行精进的人了,只是个装模作样的人,是个不能升入神土的可怜人。为了这个人,他甚至开始做上春梦,梦里的自己肆无忌惮,而共逍遥的对象就是这个人,梦境犹如久远的过往,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一开始,他惊恐,他忏悔。而现在,他只有纠结和无助。这是他的秘密,打算带到棺材里。

    他盯着宋亚泽一会,神情纠结。很久,他才艰难地迈着步子,离开这个痛苦之地……

    宋亚泽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晚,窗外有寒蝉鸣泣的声音,似是要入冬了。他扶着疼痛昏沉的脑袋,出了卧室,惊讶地发现,客厅的灯居然亮着,沙发上还坐着个人,正是凯撒的父亲兰登。

    兰登像是等候已久,面容阴沉冷漠。他手里还拿着录音笔,腿也是快速抖动,焦躁不安的样子。

    他看见宋亚泽,紧绷的表情终于爆发了,火气大增,开口就是责备:“这是你今天下午的酒话吗?!”录音笔指向一脸蒙圈的人,“幸亏被我截到了,不然你就等着被吊死吧!”

    宋亚泽看着录音笔,瞬时反应过来,惊声道:“有人窃听我?”

    “不然呢?”兰登冷笑,“你以为北穆人生来都是虔诚的教徒吗?不采取点特殊手段,这个国家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宋亚泽震惊了,甚至感觉自己身处牢笼一般。他惊诧得噤了声,茫然地看着兰登,许久才恢复说话的能力,结结巴巴的:“没想到……这个国家……”北穆一次又一次突破了他的想象,庄严和肃穆早已不在,剩下的只有□□和残暴。

    “这个国家怎么了?你要知道,为什么会有国家。这里没有乌托邦,必须要有阶级统治!”兰登面色冷峻,语气严厉,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子:“要想人生活稳定,社会正常运行,国家就必须存在。为了维持它的统治,就算是宗教、是骗局,都要用上!人需要的是安稳有序的生活,而不是什么真相!”

    宋亚泽无言以对,他无法对这句话做出判断。他觉得兰登的话漏洞百出,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他神情茫然地站着,喃喃自语:“哪怕是骗局……”

    兰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长叹一声:“唉!信仰是最深刻的信念,是社会的意识形态,政权需要它,人民需要它!”兰登固执己见地冒着政治术语,那副样子和凯撒如出一辙。

    “你经验太少了,你只是个平民,被我儿子生拉硬拽到西顿,现在又来到北穆当个傀儡充充门面。你和我儿子的事,我不管。但你既然和我共事,就要记住,在这里,不能说错一句话。否则,你死了,倒没什么,不要影响了整个国家!”他表情阴沉严肃,让宋亚泽寒毛直竖。

    说罢,兰登的表情才似乎缓和一些:“你该感谢沃泰弗,他没有向教廷告密。不然,你现在已经被吊死在绞刑架上了……”

    宋亚泽微惊。比起大难不死的庆幸,他更多地是感动,想想那张神情悲怆的脸,他此刻既感恩又疑惑。在他的印象中,沃泰弗是会为了信仰舍弃一切的人,就像不执刀剑的死士。而这次却替自己隐瞒,他有些迷糊了。

    第62章 跌下神坛

    沃泰弗住在宋亚泽隔壁,两人房间的摆设布置大致相同。唯一的区别在于,沃泰弗的房间里要多一张神像画。神像挂在墙上,里面的神也穿着简朴的白纱袍,赤着脚走在贫瘠的黄土地上,神情慈悲,衣诀飘飘。虔诚的教徒相信,神乘愿来到苦难的世间,来救度众生。

    教徒们总是热衷于忏悔的,他们喜欢在神像前痛哭流涕,抹完泪水后就重蹈覆辙,好像忏悔只是对着神像例行差事,忏悔是忏悔,生活是生活,泾渭分明,不曾相互干扰过。或许他们仅有的一点点分辨力,全用在这个地方了,以至于没有能力去看看真正的是与非。

    沃泰弗就在这神像前,虔诚地跪着,神龛之下,还燃着气味好闻的酥油灯,放着几朵白色鲜花,看上去很神圣。他的脸被光线照得柔和,可脸色却不大好看。他闭着眼睛,无声地默念忏悔偈,这是他遇到宋亚泽之后,最常做的事了。

    那天在更衣室,他坚守的清规戒律,就被“邪念”攻破了,而且他还控制不住,这是最令他懊悔的。他暗骂自己,却总是沉浸在对那个人无限的意淫之中,每天晚上入梦时,是他最担忧,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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