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露过爱意。

    他此时要的不是夫妻间举案齐眉的敬重,也不是因陪伴而生的信赖,他想要的,是一份与自己心中一般,汹涌而热烈,甜蜜又酸楚的感情,他不知道延湄是否懂了,更不知道延湄所给予的是否与自己相同。

    他有点儿怕。

    萧澜先前没有细想过这些,因为那时他还远没有这样在乎、这样计较、这样贪心。

    但现今不行。

    他要。

    延湄的每一样,他都要。

    想了一会儿,甜一阵儿酸一阵儿,心里头燥,身上更燥。

    他一脚蹬住横撑,摇椅停了,袍襟拽一拽,还是能瞧出“皇上的龙精虎猛”,萧澜暗骂自己两句,去洗了把脸,才算好些。

    正打偏殿出来,外头小太监禀道:“皇上,太医院的人来回话了。”

    应当是闵蘅,打昭明宫过来。

    萧澜收敛心神,道:“宣进来。”

    除了闵蘅,还有个昭明宫侍膳的宫女跟着来回话,萧澜道:“太后身子如何?”

    闵蘅眼下担昭明宫的差最多,萧澜这里不怎么传召他,面圣次数不多,还是一副沉稳模样,但又似乎稍有不同。

    他规规矩矩地答话,说了一堆,意思萧澜听明白了——霍氏这些年积了旧疾,如今肝、脾都不大好,尤其动不得气,否则日重一日。

    萧澜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进太医院时日不久,倒沾了他们啰啰嗦嗦的毛病。”

    闵蘅磕头告罪,萧澜道:“太后的病一直是你诊的,怎越诊越重了?”

    闵蘅去了昭明宫一趟已大略知晓今日母子两个闹了不快,然而皇家的事不能论,便躬着身子:“是微臣医术不精。”

    萧澜眯眯眼睛,不再继续问,示意后头的宫女回禀太后这些日子进膳和安寝如何,宫女头伏在金砖上,道:“太后日间用饭尚可,早间走上两圈,进得挺香,只是夜里偶有发梦,睡不实。”

    萧澜看闵蘅,问:“可开了药调理了?”

    “是”,闵蘅道:“眼下已开了方子用着,太后此症已久,需得些时日慢慢来。”

    萧澜知道霍氏这恐是心病,他嗯一声,花生便挥挥浮尘,意思可以告退了,闵蘅一顿,抬眼看了看案后,萧澜道:“还有事要回?”

    闵蘅忙低头:“微臣告退。”

    他去昭明宫时,那两个才进宫的嫔妃还在庭院站着,他未曾见着皇后,如今这身份已是云泥之别,便是丁点儿为她不忿抑或担心的神情也不该露,闵蘅抿抿唇,匆匆退出了殿中。

    那宫女也跟着一块儿退出来,脸上带了些微失望——皇上根本都没有看她,更无从认出来或问一声,白倩咬咬嘴唇,不知自己留在霍氏宫里是对是错。

    但她也没的选。

    萧澜当日带着延湄一并进京,完全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在侯府里,她就妾不算妾,丫头不算丫头的,身份尴尬的很,只能想法子去讨霍氏的欢心,亏得她一手好厨艺,霍氏才勉强将她留在身边。

    等到进京,事成,放眼偌大的后宫,只立了皇后,嫔妃连个影儿都没有,如今倒是进来俩,可还是半点儿没她的份儿。

    白倩心里略微有点儿怨,毕竟她与旁人应是不一样的,她也跟着萧澜一路到濮阳,同历过甘苦,还为他办过差事,只是,她没有延湄命好。

    家里父兄都还眼巴巴地等着她能被封个贵人,哪里知道她现只是个连皇上身边都近不了的宫女。

    不过来时太后交代,若皇上看见她,没把她赶出敬思殿就是好事,说明是念着以前的情分的。白倩扭扭手,又有点儿脸红,也或许皇上刚刚看到是她了,不过一时没说?若换做今日的吴氏和张氏来,定要被赶出敬思殿。

    白倩想着跑到静湖边照了照,可惜天黑了,照不清她的姿容。

    ……

    戍正的钟声敲过,萧澜暗暗呼口气,心说今儿这时辰过得忒慢了些,他起身要往裕德堂沐浴,瞥一眼花生,赤乌殿还没有人来。

    花生这会儿已然领会了圣意,躬身道:“奴才方才把荷包掉在路上了,想去寻寻。”

    萧澜扔过个枣打他脑袋,“就你这东西事情多。”

    花生点头哈腰地应着,等伺候他进了裕德堂,一溜烟儿就往赤乌殿跑,心说不管怎样,拼死也得求来皇后娘娘一句话。

    他跑得快,萧澜在这边沐浴也没敢耽搁功夫。

    沐浴前,他还想着要这样要那样,可等沐个浴出来,他又改主意了,想着只要延湄说句好话,他今儿也别训责了,就抱着人踏踏实实睡一觉,置气什么的,明儿再说罢。

    他洗得快,但小太监腿脚也不慢,出来时花生已经回来了,萧澜头发还滴着水,湿淋淋的,睨他:“寻着了?”

    花生却一脸要哭像,小声道:“皇上,赤乌殿今儿八成歇得早,奴才到时见已熄了宫灯,隔着宫门问两句,里头说皇后娘娘早睡下了。”

    萧澜:“……”

    行,长本事。

    真长本事!

    萧澜后槽牙生疼,他本换了身玄色常服,衬得英姿勃勃,可是一生气,胸口起伏,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肩膀往下淌,叫人瞧着又骇又心疼。

    花生想说个什么让他畅畅怀,但又不敢,好在,还是有敢的。

    程邕在殿外道:“皇上,微臣有事要禀。”

    ——之前去查刺客的那拨人,摸着头绪了。

    ……

    赤乌殿。

    延湄今晚确实歇得早,但是躺在塌上也没有立时睡着。

    来小日子尤其惧冷,她脚底下踩了两个汤婆子,刚开始还精神着,没多会儿就昏昏然了,可一手还往旁边摸索着,耿娘子瞧了,低声道:“奴婢让人去给皇上送碗夜宵?”

    延湄把手撤了回来。

    耿娘子只得不提了。

    延湄先还撑着,后来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耿娘子叹口气,坐在殿中守着,萧澜走后,延湄并没有发脾气,只是盯着被萧澜踹开的隔门出了会儿神,她尚是有些茫然的。

    一个人用过晚膳,她看看赤乌殿内,大大空空的,这才慢慢回神——萧澜生气了,非常生气,从没对她生过这么重的气。

    可延湄心底里竟生了丝欢喜。

    她似乎窥见了一个山尖儿,又一时无法得知全貌,但心里有预感,她看见的,将会是一座巍峨的、雄伟的大山,这山里既有千沟万壑,又有流水明月;既能看见皑皑白雪,又能看见三月桃花。

    寅时延湄醒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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