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日子晏柏安日日都会来,看我熬药火泡药汤,疼的死去活来,玉雕般的俊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永远是微微垂目,掩去他眼中所有神色,让人不知所思。

    这才是仇恨的最高境界,是让对方欲死都求而不得,亦让她尝到对狠心背叛后在心尖上泛滥出的愧意,而受尽折磨。

    晏柏安便是这般待我,不怒,不喜,温然又宽容,我几次欲开口问他,又唯恐触碰到他的死,弄巧成拙,遂隐忍下来。

    春时正好,桃色妖娇,我倚在窗边看着窗外,思绪渐远。

    “如夫人,漓夫人过来了。”丫鬟轻声唤我,我点点头,不一会儿功夫漓夫人莲步而入,见到我面上有笑。

    “如是,可是好了很多?”

    “恩,最近可以下床了,不过大夫说,还需要多休养一段时间。”

    漓夫人撩摆坐在我床边,牵过我的手,轻抚:“正好里送来一批绸缎,颜色粉得煞是惹喜,所以就自作主张挑了一匹,已经送去裁了,花样也好,绣法也好,都是极好的。”

    我抬眼看她,又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那样的笑显然与早先不同,分明带了讨好的成分在。

    “侯爷还是最疼爱你的,这不,东西送了很多过来,你若是少了什么尽管让下人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备齐。”

    我微弯嘴角:“不会,园子里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漓夫人不必担心。”

    “以你我之间这几年的亲密,以后就叫我声姐姐吧,虽说我虚长你几岁,说到底也不比你了解侯爷得多,日后大家做了姐妹,我们就更是亲上加亲了,待你好,那是应该的。”

    说着扭头唤了丫鬟,取过东西送到我面前:“瞧这镯子,是侯爷去年从异邦那里带回来的,说是很是调息养气的血玉制成,你现下身子不舒,最该带着养身子才是。”

    说着将镯子给我套进手腕,随声道:“且不说其他,但说这一身肤如凝脂,府里怕是没人比得过如是你了,就算是那些皇里的妃子也比不上的,哪有人会不爱呢。”

    我挪眼,微微一笑:“那便谢谢姐姐了。”

    漓夫人见我收下东西,更是笑容满面:“还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如是尽管开口,莫要见外。”

    我轻摇摇头:“没了,若是以后有需要了,如是还需让下人去劳烦姐姐。”

    “姐妹之间,何须客气。对了,你病了这一段时间,我一直为你筹划着呢,你房里的丫头衔珠,一直在侯爷那里,今儿我要了来,赶紧给你送过来。人总是新不如旧,还是熟悉的丫头伺候最好。”

    我弯弯嘴角,撩眼看她:“姐姐来找我是有其他什么事吗?”

    漓夫人嘴角滞了滞,转而轻叹:“侯爷让我挑日子,黄历翻了再翻,下月初五不错,也是近来几月里最好日子。你看……要不要再亲自选一下?”

    “姐姐看着办吧。”我敛目,对于被纳妾的日期并无感觉,许是这个时候,便是由他明媒正娶,也未必会感到一丝喜悦。

    “真的不要再看看了吗?”漓夫人生怕照顾不周,显得有些胆战心惊。

    “不必了,姐姐向来心细,我信得过。”

    “那便好了,待我取了喜服再拿来给你过一过眼。”

    “好。”

    我从不相信,一个深爱自己男人的女子会对另一个闯入他们之间的女子,抱有任何好意和喜悦。人本便是自私,情爱犹是为最,越是愈发镇定无澜,反倒奇怪。

    我叹过,转过眼,又见那墨色衣着的人正站在芙蓉树下,探目瞧进我的窗。漓夫人离去时,也是一眼未看,可见那粉色身影顿了顿,微微俯身一拜,缓缓离开。

    我与他双目相对,无言无语,却任是谁都不肯再多泄露半分情绪,他还是他,我还是我,然后一个故作毫不在意,一个佯装有眼无心。

    我掉转过头,顿觉好笑,漓夫人日日都来,可晏柏安却只是每日站在树下同一处,那般远远冷眼看我,我想他应是再等,等从我口中再问出有关乔清然下落的细枝末节,然后死死抓住他,让我悔,让我痛,他才开心。

    没多久,门被推开,进门的人轻声唤了一句:“小姐。”便再忍不住,泣不成声的跑过来,跪在我脚边。

    我伸手她脸颊,轻声:“衔珠,哭什么,看见我,你难道不高兴吗?”

    “小姐,衔珠日日守着藏香园盼着您回来,可您竟一去不回了,衔珠以为您不要我了。”

    我苦笑:“我若不归,你迟早会离开瀛苑,若是我回来了,你倒是该哭了。”

    “小姐,这世间也只有您和侯爷对衔珠好,衔珠哪里都不愿去,情愿一辈子伺候小姐和侯爷。”

    衔珠狠狠扯住我手腕,捏得我发疼,抬脸时,一脸的泪:“侯爷说,小姐迟早会回来,若是不回来,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我闻言,不由一怔,晏柏安的心思,到底难猜,这欲擒故纵的把戏,究竟是为了折磨我,还是收服我?

    “衔珠莫哭了,你不会死的,我保证。”没有人不怕死,衔珠从小便伺候在我身侧,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并不亏欠我什么,亦无须为了我而送掉命,有时候,连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切莫苛责他人。

    余下的日子并无波澜,少了从前跟随晏柏安身前身后忙碌,突然多出这么多空闲时间,倒是让我感到稍有无聊。我想出了房间喘口气,衔珠也会跟我唠叨半晌,只因御医曾嘱咐,我这一身遗症,不管如何治疗,都不会再有痊愈的一日,忌风吹,忌冷寒,忌生食,多休养,若是不发作,已是到了最好的程度。于是我只能整日待在房间里读书品茶度日。

    五月间,院子里的凤凰花开,满树团拥锦簇的火红色艳饶是扎眼,一片片,仿若烧透了天边的云,坠到眼前。

    “小姐,今日都初二了,怎么还不见瀛苑里有动静,侯爷也是三天都不在瀛苑里,听老刘说,侯爷这几日留在侯爷府办事,跟去的只有漓夫人。”

    “恩。”我轻应,仍书不离眼,杯不离手。

    “小姐,三天后是您大喜的日子,你怎的淡漠的跟别家人的事一样。”衔珠跺跺脚,抱怨道。

    “是吗?”

    “小姐……”衔珠恼了,抢了我手上的书,跟我面面相觑:“小姐,瀛苑里女眷很多,夫人也有三个,您既然已经留在瀛苑里做夫人,好歹也得考量下今后的日子,不是衔珠杞人忧天,侯爷的正室夫人还未过门,您只是五夫人,自是得动些心思拴住侯爷的心才是。”

    “侯爷自有侯爷的打算,何须你我多此一举,这世间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靠争取得来的。”便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表述心里的情感,就算只能一辈子与他隔着这般距离看着,对着,那只是命该如此,我服。可再卑微低贱的人心中,也有骄傲,纵使输了一城,也不代表我满盘皆输。

    “小姐,难道您就打算如此随波逐流?”

    我轻笑:“衔珠,在这里,不想随波逐流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与其绕一圈回来,莫不如站在原地不动,至少……”

    “至少什么?”

    我视线一凝,心口泛酸:“至少不会连累无辜的人。”

    我话音刚落,敲门声又起,衔珠脸色莫名的看了看我,转身出去应门。

    不一会儿衔珠脸色黯沉的返回,身后跟着两个人,我抬头,见人,连忙起身。

    “环夫人,甄夫人……”

    “瞧瞧,当日我曾说,侯爷身侧这个如是可是了不得的,瞧我说的如何,一说即中。”

    丰腴妩媚的环夫人腻笑着上前:“初五是你过门的日子,听说许清漓忙前忙后,招呼的不亦乐乎,难不成是怕你过门了,我和明甄欺负你不成?于是先讨好了你去。”

    “环夫人说笑了。”只要有女人的地方便有纷争,为钱,为势,为男人,瀛苑里日日上演着一出出无聊剧目,从前跟在晏柏安身边,看得多,却因着与我无关,也就视而不见。如今,角色轮转,昔日的麻烦轮到自己头上,亦是头疼。

    这环夫人的飞扬跋扈是由来已久的,刚进门那一年,就因伺候的丫头摔坏了晏柏安送的一只翠碧钗,而被活活打死。而后晏柏安未曾太过计较,便让她更是为所欲为,往昔也曾很是厌恶我,却也顾忌三分而无法下手,换到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麻雀飞上枝头,的确有这个先例,你说是不是,明甄?”环夫人撩眼看向身侧的甄夫人,完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目光转到甄夫人面上,我微微带笑,和善的很,甄夫人冷眼看了我片刻,也可见厌恶之色:“你何须跟她浪费时间,无聊至极。”说罢,转身出了去。

    “听说你园子里的凤凰花开的很好,我跟明甄今日这么一瞧,果然是开的极艳。既然妹妹就要嫁入瀛苑,那姐姐我也无需见外,就问你讨些清晨带露的凤凰花,送去给下人磨成蔻丹给我,也好让我在出席妹妹进门的酒筵中,跟着风光风光,妹妹说是如何?”

    “姐姐放心,明日如是便差人送去。”

    环夫人哼笑:“有劳妹妹了,那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

    待环夫人走远,衔珠面生憎恶,恨恨道:“摆明了是给小姐下个下马威,她又不是正室夫人,凭什么这么飞扬跋扈。”

    我摇摇头,复又坐在榻上翻书:“饶是再难相处的人,也抵不过那一人,除了他,谁还能为难到我。”

    衔珠深叹了一声:“小姐,明日清晨带露的凤凰花要多少?”

    我想了想,道:“等漓夫人晚间差人过来时候,我让她分过来几个下人帮你就是。”

    可晚间,我等到的人不是漓夫人差的下人,推门而入的却是多日未归瀛苑的晏柏安。我抬头的一霎,脸上所有安详静谧的神色,渐慢褪净,淡淡酒气萦绕他周身,凤眼微眯,那沉醉般的衔笑,就似窗外怒放的凤凰花,有种怵目的美。

    “衔珠说你还没睡。”

    “恩,还不困。”我收回目光,微微垂眸。

    “过了子夜,便是初三,啧啧,如是,你就快是我的人了。”他靠近,气息微重,伸手便抚我脸颊,薄唇距我唇畔只有微细之远:“抬头,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抬头,视线空散,那滋味复杂的可以。我想过千种万般的结局,生死,别离,爱恨,最是不愿到达今天的地步。迷恋也罢,痛楚也罢,若是与那各色妖娆暖床女子混为一谈,念着的情便真真死的彻底了。

    我这么不愿,宁可远走,宁可枉死,可到头,还是兜回这里,站在自己最害怕的原点上,再次与他面对面。

    “如何?你不想我?”他呢喃,快要将头埋进我颈项间。

    “侯爷,你喝醉了。”我扶他。

    “那你在想谁?你的夫君吗?”他声音调高,满眼的讽笑,扯过我扶他的手,靠在他口:“是那个无用的乔清然吗?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如是,天下的男人,莫不好色,见到美人,哪里还记得曾有一个你,有哪里管的你死活?”

    “那主子您呢?”我轻语,却让他不由一梗。

    “你给我记得,你的夫君,是我,是我晏柏安,是我。”他猛地一搡,推我靠近床铺,突地松了手,我顺势跌落锦被之中。

    扬手间,大红锦绣的缎料落在我身上,我蹙眉,低头一看,红的似血,艳的如霞,金线绣锦,妙罕有。

    我拎起一角,细细摩挲:“主子,您送错了,如是是妾,要进门,穿的是粉红,不是这件大红喜服。”

    “苏如是。”晏柏安站在床前,那身玄色袍子将一张薄怒的脸显如覆冰:“你对他死了这份心吧,天崩地裂之日,江海灌陆之时,只要我活着,你就休得妄想。”

    言罢,他俯身上了床,将我钳制与身下,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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