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贺一番。

    这样想着,便听到刘道茂道:“沈夫子一番心血没有白费,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熟悉的声音缓缓传进耳中。

    “墨怀侥幸,自知才尽于此,子骞不日将赴京求学,墨怀与他的师生之缘,便止于陆山村的学堂了。”

    临清怔在原地,那声音彷如绕骨柔、千斤坠,他竟连移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眼中悄然酸涩。

    刘道茂沉吟良久,方重笑道:“夫子自谦了。”

    窗外的刘婉婉已是等不及想看看这位小解元的身姿,小声嘀咕:“怎么说这么久啊,绕来绕去像猜谜似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临清心里却明白,刘道茂是对沈絮有所顾忌。削为平民,却未必做得成平民,惜才之心,也会被视作谋逆之举。沈絮甘愿承受误解,是自身风骨使然,然而临清却忍不住小心眼地想,这其中又有几分是为了红袖之故呢。

    他不想再听了,不愿任由自己妄加揣测,既然止不了自己的心,那便眼不见为净。

    起身要走,门却忽然开了。

    刘婉婉“呀”的一声站起来,拉了临清就要跑。

    刘道茂瞥见了自家女儿落跑的身影,不由怒道:“站住!回来!成何体统!”

    刘婉婉偷偷扮了个鬼脸,意思是完蛋了,她讪讪转过身,走过来心虚地叫了一声“爹”。

    “请个先生教你学琴,你不好好练琴,跑到这里做什么?”

    刘婉婉索性抬起一张笑脸,“来看小解元郎啊!”她东望西望,目光落到王子骞身上,立刻“呀”了一声,“这就是今年新中的解元郎啊,长得真可爱,几岁了?”

    说着,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放肆!”刘道茂喝道,“怎可对解元如此不敬!”

    刘婉婉一心只觉得这小娃娃粉雕玉琢的,十分讨人喜欢,一时竟忘了应有的礼仪,连忙收回手,吐了吐舌头,道“小公子冒犯了。”

    王子骞对她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惹得刘婉婉更加喜欢了。

    “王小公子,沈夫子,小女不懂事,让你们见笑了——沈夫子?”

    沈絮自见到临清的一刻起,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那人一身白衣,垂着脑袋,乌发散落在肩上,宛如那日庭中初遇。

    “沈夫子?”

    沈絮回神,“啊,哦,见过刘小姐。”

    “见过沈夫子。”

    刘道茂见沈絮的目光总瞟向临清,便道:“夺了夫子的书童来给小女教琴,夫子不会见怪吧。”

    “自是不会……”

    沈絮还是望着临清,临清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寒暄几句,沈絮同王子骞便要告辞,刘道茂唤人相送,“临清,你不若也送送沈夫子,他愿放你过来教琴,你替我好生道谢。”

    临清只得应是。

    待到就剩了三人,王子骞抱了临清的腿,高兴道:“临清哥哥,我考中了!”

    临清摸摸他的头,笑道:“嗯,恭喜你了。”

    “临清哥哥,我就要去京城了,你……你来送我吗?”

    “你经过镇里时,我一定出来送你。”

    王子骞黑亮的眼睛忽然充满了忧郁,“哥哥,你不回来了吗?我和姐姐都要走了,没有人会再说那些话了,你回来吧……”

    临清一怔,眼睛里兀的生起一团水雾。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王子骞为自己这份无果之恋道歉,也从来没有想过看似天真无邪的孩子竟会说出这样令人心酸的话来。

    他蹲下来抱住王子骞,心里充满了愧疚,“和你没有关系,我是到镇里来教刘小姐弹琴的。”

    王子骞伸手搂住他,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全涌出来了,“哥哥,你回来吧……你不要生气……你别怪姐姐……你别不理我……”

    略带哭腔的倾诉,让临清硬了许久的心一下子柔软了,小孩真挚的话语让他羞愧不堪,自己一时任性的离开,不知让无辜的王子骞受了多少煎熬。

    他无力撒谎,说自己不是因此离开,只能紧紧抱着小小的人儿,努力逼回眼里的泪水。

    沈絮立在一旁,想张口说些什么,却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临清放开王子骞,擦掉他脸上的泪水,温声道:“哥哥心里,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如今中了解元,哥哥为你高兴,你要将心思全放在春闱一事上,莫叫旁的事扰了心神。”

    王子骞拉着他的衣袖哀哀求道:“哥哥回来吧……”

    临清悄然瞥了一眼沈絮,轻叹道:“没有回不回来一说,我在这里教琴,总要有始有终,你安心求学,别为这些事分心。”

    沈絮终道:“你教到几时,教完就回来吧……”

    临清望他一眼,沈絮脸上是期待怯怯的神情,却终不是他想要的那一种。

    他没有做声,起身牵着王子骞,将二人送出县衙。

    沈絮欲言又止,走了几步再回头,那人的身影已背了过去,半边身子已经踏入了门內。

    沈絮咬牙,松开王子骞的手奔过去,抓住了临清飘逸的衣袖。

    临清回头,眼中诧异一片。

    “你,你……”沈絮心中万般话语,却是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

    那日为什么要哭,那日为什么要走,走了为什么不回来,哪里出了变故让你不再愿意见我。

    临清望着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失望。

    那份欢喜,不愿对方为难而埋在心里的初衷,忽然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临清想,从始至终,欢喜哀愁的只有自己一个,折子戏里人无成双,他拿来劝刘婉婉的那些话,也该由自己先做到,不然亏了对方一声先生。

    他从沈絮手里轻轻扯出衣袖,语气淡如一池静水。

    “临清失诺,少爷见责,以后临清不能再伺候少爷了,少爷自己珍重。”

    沈絮怔怔望着他,脑子一片空白。

    来不及挽留,那道人影已从眼前晃过,闪进门扉,再无寻觅。

    王子骞将要上京求学,一众乡亲纷纷送来鸡蛋、腊肉表示心意。这一去便可能许久都不会回来,白萧萧站在院子里,看着快要搬空的家,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白萧萧问。

    王子骞低下头,“不知道。”

    “一定要走吗?”

    “嗯……”

    “……”白萧萧眼睛发红,将怀里的东西粗鲁地塞给王子骞,转身负气而去。

    王子骞打开布包,是一袋桂花糕,他从来最喜欢吃的白萧萧的娘做的桂花糕。

    王子骞吸了吸鼻子,捏了一点放进嘴里,甜得自己快要哭了。

    王潸然从屋里出来,背上是重重的行囊,“走吧。”

    王子骞回头望望自家的小院,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嗯。”

    乡亲一路相送,到了村口,临清与马车夫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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