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不住孩子的哀求,临清还是回来送他,他雇了一辆马车过来,正方便王子骞赶路。

    人群里,也有沈絮。

    然而临清没有望他,只是恭声嘱咐王子骞一路小心,到了京城后要用功念书。

    王子骞用力点头。

    王潸然歉然道:“小公子……”

    临清笑了笑,摇了摇头。

    王潸然眼眶酸涩,抱了王子骞坐上马车,同众人告别。

    马车渐远,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却有一道小小的人影突然冲出去,追着马车一路跑去。

    “子骞!王子骞!别忘了我!再回来一起玩!”

    白萧萧哽咽的嘶吼,散入风中,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临清回过头,对上沈絮犹豫的目光。

    王婶道:“小公子你这便回来了吧,去镇里教琴那么久,夫子该想你了。”

    临清勾了勾嘴角。

    没有说话,他越过沈絮,往家里去。

    沈絮一怔,慌忙跟上他的步伐。

    进了屋子,沈絮讪讪道:“你,你那日说的话,是何意思……”

    “便是字面的意思,我食言了,不同你过了。”临清淡淡道,转身进房,将自己的东西一一清出来。

    沈絮追到房间,“为什么?”

    临清手中一顿。

    为什么?

    因为不愿了,不想了,累了倦了,失望了伤心了,唱够了自己的戏份,便要下台了。

    你不懂情爱,又何必在乎我来或不来。

    临清疲倦地摇摇头,将衣物捆成一个行囊。

    沈絮上前抓过他的手,急道:“你若是在意村人的言论,我可以同你解释——”

    “解释什么?”临清勾起一个凄艳的笑,“你没有什么需要同我解释的,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与谁亲近便与谁亲近好了,这些不需要和我解释。”

    “王姑娘已经走了,没有人会再说你,你回来住吧。”

    临清闭了下眼睛,忽然狠狠推开了他。

    “少爷,你要我回来做什么呢?在你心里,临清究竟算什么?”

    沈絮一滞,“我……”

    算什么呢?究竟算什么呢?

    他不是与他娇言软语的枕边香,不是风流衣袖下沾染的露水凉,他只是在他妻妾散尽后端坐于庭中的一株汀兰,只是偏远乡野里与他朝夕相对的一衫旧衣。

    如今他向他讨一句明言,在他心里,他究竟算什么。

    沈絮张口结舌,如鲠在喉。

    时至此刻,那人微红的眼睛,怨怼的责问,连带从前种种旁枝末节,搅成一股剪不断理还乱的红线,缠得沈絮无法呼吸。

    他若还不懂,便真是无可救药了。

    沈絮颤颤迈了一步,“临清……”

    临清惨然一笑,语气哀凉,“欢喜了,可以不欢喜,少爷心不在我,临清便与少爷别过。”

    说罢,提起包袱踉跄要走。

    沈絮猛地抓住临清的手臂,“别走!”

    窗外轰然一声,大雨如注。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没有想到会把告白写得这么心酸……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第五十五章

    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得尚在议论纷纷的村人抱头乱窜,天幕一下子沉下来,暴雨汹涌,天地之间只余沙沙不歇的雨声,触目所及,全是一片珠帘淅淅。

    屋内光线暗沉,轰隆的雷声响过,倏然一现的闪电映亮二人脸上的神情,以及那一只握住另一只、含着期待、却捉不定心意的手。

    手掌之下覆着的那一只手微微颤抖,犹疑、惊喜、失落、哀凉,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随风飘散却又婉转徘徊。

    “别走……”那人低低道。

    临清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步也迈不了,半句声音也发不出。

    那人上前一步,急声道:“别走!”

    临清抹了眼泪,颤声道:“我若留下,你待我何?”

    沈絮茫然。

    待你若何?

    一衫旧衣,还是枕边软香。

    胸中难名的情意,一声铿锵的诘问,沈絮想不明、允不了、舍不得、却又——要不了。

    二十六年的岁月,他没有为谁倾诉过真心,游走人间,快意潇洒,露水之香在黎明将至之时便拂袖弹去,他心里从未被任何一个人占去一席之地。

    情话说得,娇娘宠得,然而动情动心,却从来不是属于他的戏份。

    眼前的人,他割舍不下,穿惯了的旧衣,便是旁的新衣再如何飘逸华丽,也给不了那份浸入骨子里的安宁闲适。

    然而习惯了,便是爱吗?习惯了,便该要爱吗?

    他非断袖,甚至是怕的。

    临清若是女子,他也许早已情许。可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少年郎,他视为亲人、感激心疼、却从没有想过要爱上的少年郎。

    握住临清的手,有了一丝迟疑。

    临清心碎欲裂,紧紧闭了一下眼睛,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罢了,罢了。

    该待我如何呢?

    不爱便是不爱,你爱他,不意味着他也要爱你才算公平。

    你何必这样为难他,也为难自己。

    他拿了包袱,转身要走。

    屋外的大雨随着门打开的那一刹,呼啸着争先涌入,临清被狂风吹得一趔趄,跌坐在地上。

    沈絮慌忙过来关上门,将漫天大雨关到屋外。

    临清怔怔望着,身上的雨水渗进衣裳,冰凉冰凉。

    那人双手压着门,半弯着身子,静静看着自己。

    屋外狂风呼啸,寻不到家的魂儿在这大雨之中失了方向,仿佛走在绝望的迷雾里,心怀戚戚,找不到归宿。

    他忽然失了勇气,那人替他关上的门,仿佛一双将他拉出迷雾的手,屋外骤雨狂风,全被挡在那扇单薄的门扉之后,淋湿了翅膀的鸟儿被温柔安放在屋棚之下,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那些强作的冷漠,那些逼自己狠下的决心,全在这破落的小屋之下,分崩瓦解。

    临清掩面痛哭。

    只有这一样,他只要这一样。

    沈絮一怔,扑过去拥他入怀。

    临清哭得无比狼狈,那人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紧紧抓着沈絮的衣衫,喉头滚动着伤心的抽噎。

    雨天留君,天明便离。

    那夜雨声沙沙,相拥的人影在黑夜里融为寂静,若非偶然而过的闪电,这屋子里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想,这便是离别前的温柔了,贪图够了,便放手罢。

    一个想,我当待你如何,不愿允你,又不愿放你走,黎明之前的长夜,过得再慢、再慢一些罢。

    此去当无期,我不敢再徘徊,你不敢再思量,从前种种,便如浮华一梦,梦醒了便忘了罢。

    临清的眼泪流在沈絮肩上,入骨凉,却烫入心。

    “你允我些时日,让我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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