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可好……”沈絮哑声道。

    临清摇头。

    再想当如何,我怕的,便是你不得不还我心意。

    真心付真心,我要的,不是感激与愧疚,更不是因着感激与愧疚而强生出的爱。

    沈絮的声音染上一丝哽咽,“我没有爱过人,你当允我些时日思量,别这样自顾自地给,又自顾自地离开……”

    临清的眼泪顺着紧闭的眼睛不断流下来,他断断续续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思量再久,也不会是喜欢……逼走了王姑娘,我已经愧疚难当……莫再,莫再让我更愧疚了……”

    沈絮哑口无言。

    他知当放临清走,不欢喜,就不该再抓着不放,他舍不得临清,只是因为这人是伴着他一路落魄、寒夜里为他点一盏灯、暑天里为他掬一把水的手边杖,天地之大,他只有一个临清。

    他不想放他走,不想再得到之后再体味失去的痛苦。

    然而,他却不得不,就要失去他了。

    大雨不知何时歇了,清晨的日光带着早间清凉的气息,让临清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倚在沈絮怀里,两个人狼狈地靠在堂屋的壁上,枕雨而眠。

    沈絮的眼睛是肿着的。

    临清呆呆看着,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

    这人……也会哭的……

    情入愁肠,化为苦酒,再不知忧愁的人,也会落下心酸泪。

    他怔怔望了一会儿,悄然从沈絮怀里挣出来,跪在地上,仔细打量眼前这样脸。

    欢喜一个人,到底欢喜他的什么,明明只是一面之缘,望见了动心了,便随他去了。一年多的寂寞时光,本该冲淡那份悸动,却不知为何,在他散尽家财的那一日,自己没有离开,却坐在庭中,等他发现。

    那时的他与沈絮,其实不过一对陌生的人儿,他于沈絮,只有那年夏日恍惚中的一眼钟情,沈絮于他,更是没有半分印象。

    临清怔怔想,那日的自己,为什么会留下。

    他欢喜的那个幻影,如今化为现实,又呆又累的人儿,与记忆中相去甚远,他又为何,欢喜不减,反而愈盛。

    或许只是人人生来一道情槛,遇着了,便栽了此生。

    手指缓缓滑至唇瓣,他痴痴望着,终是俯下身,轻轻吻上那渴盼了许久的部位。

    少爷,我欢喜你。

    短暂的相触,沈絮缓缓睁开眼睛,尚在梦中,只见面前白衣飘过,怀里的温度已经散了。

    “临清!”

    沈絮错愕起身,忙不迭追去。

    院门外,那道人影却僵僵立在那了。

    沈絮奔过去,“临清——”

    临清转过身,手里抱着一个团子样的包裹,茫然望着他。

    沈絮望去,亦是一怔,那团子似的布包中间,露出一个软软绵绵的小人儿来。

    “这是——”沈絮上前一步,只见布包里露出一截信纸。

    他抽出来,展信略略扫了一遍,面色变得尴尬起来。

    临清顶着红肿的眼睛问道:“谁家的孩子,怎么丢在这里?”

    沈絮僵僵道:“似乎,是我的……”

    临清:“……”

    沈絮将信举给他看。

    妾要嫁人,托与沈郎。

    沈絮:“大概是哪个小妾的……”

    临清:“……”

    沈絮:“我……”

    临清:“……”

    临清面无表情看着他,把婴儿放到他怀里,转身就走。

    沈絮:“……”

    “等等!等等,临清!”沈絮急忙拉住他。

    临清回头。

    沈絮张了张嘴,却又无话可说了。

    该从哪里说起,悬而未决的心意,突如其来的孩子,哪一样都是自己不对,哪一样都只会让对方离开。

    “我……”

    挽留的话,怎么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以什么身份说出口,用什么理由挽留。

    沈絮像掉进一团乱麻之中,扯不清头绪,却又时不我待。

    临清垂下眼眸,尚不及叹息,目光却被沈絮怀里的婴孩定住。

    潮红一片的小脸,仓促微弱的呼吸,临清探手,手里烫得吓人。

    这才反应过来,小婴儿竟始终没有半点哭声。

    “他发烧了!”临清急声道。

    沈絮这才记起这个孩子,低头望去,果然小婴儿眉头紧锁,微张着小口,极尽虚弱之态。

    两人顾不得昨日的告白,抱着孩子慌忙去找村里的大夫。

    老大夫一大早被人叫醒,眼睛还没睁明白,怀里就被塞了一个软糯团子,焦急的声音催促着他快些诊治。

    老大夫晕晕乎乎了半晌,才定了心神搭脉。

    看面色,观舌苔,老大夫的脸色慢慢沉下来。

    “这孩子高热不退,且贻误许久,老朽医术有限,夫子快些送到镇里去!”

    沈絮抱了婴孩拔腿就跑,临清紧随其后。

    半晌后,老大夫才回过神,喃喃道:“呀,夫子什么时候和小公子有孩子了?呀,夫人啊,夫人啊,不得了啊!男子也能生子了!”

    两人急匆匆往镇里赶,半路拦了赵大叔的马车,几乎是飞奔到了镇里。

    到了医馆,大夫看过之后,命徒弟拿出一套银针,解了抱着孩子的布,里头是个小小瘦瘦的婴儿,不到一臂之长,红色小肚兜软软系着,上头绣了个“宝”字。

    大夫几针下去,小小的婴儿发出猫叫般的哭声,嘤嘤咛咛,好不可怜。

    施针毕,徒弟拿过干净的软布过来,重新将婴儿包好,先头那块湿哒哒的布料,都将桌子浸出一大块水痕来了。

    大夫道:“这孩子着凉发热了,你们怎不早些送来,烧成这样,命都差点保不住。我暂时给他扎了几针,他这样小,喝不得药,你们抱回去后,用料酒给他反复搓身,再抓些□□,剥了心脏绑在他手腕上。”叹了口气,又道:“你们真是太粗心了,孩子掉到水里,还不赶紧换衣服,让他着凉烧成这般严重。”

    沈絮茫然听着大夫训,心里转了几弯,略略整出些头绪来。

    丢孩子的人必是昨天就扔在那里的,而后一场大雨,孩子淋了一夜,可不发热高烧。

    沈絮心里担忧不已,虽然尚未接受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做了爹,但这样一个遭人抛弃的可怜孩子,任谁看了都心疼,沈絮只盼他不要烧坏脑子就好。

    抱着孩子出了医馆,两人急忙去买了料酒与□□,租了辆马车回家。

    刚落屋,一个去剥□□,一个搓身子,两人围着孩子忙到中午,直到婴儿呼吸渐缓,安然睡去,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临清抱着小婴儿,实在可怜他这副模样。

    “哪个小妾的,知道么……”

    沈絮道:“看字迹,像是舒云的。”

    临清斜他一眼,你到底风流到什么程度,连对方的字迹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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