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议题开始进入具体的兵员配置等问题时,一直沉默的小世子忽然拨开众人,径直走到帐中,单膝跪下,双手抱拳,眼睛盯着地下,面色如铁道:“秉王爷,启欣请留漠北,充实驻军,捍卫国境!”

    帐中霎时仿佛时间定格,所有人如被当头一棒,反应不过来。只听得呼吸相闻,一时竟无人开口说话。

    “阿欣……”卫泠经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重磅打击,只觉心口一阵一阵憋闷,渐渐变成绞痛。他一手抓着书柜,一手捂着胸口,脸色惨败,痛若锥心:“阿欣……”

    启欣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模样,眼中闪过痛苦、不舍,更有惨痛,狠一狠心,别过头,重新看向地下,默不作声。

    裕王深深盯着自己的儿子,这个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他费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此刻跪在自己面前,背着弓箭长刀,满面狠倔,自请放逐。

    裕王的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然而,他终于扯动嘴角,只说了一个字:“准。”

    千钧重的最后一根稻草,卫泠眼前一黑,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第二日午后,终于在银针的刺激下昏昏醒来,哭丧着脸的松烟桐烟一个赶忙上前服侍,另一个殷勤的绕着贺大夫打转,询问抓药煎药事宜。卫泠定一定神,哑着嗓子问道:“王爷呢?”

    “回主子的话,王爷早间来过,见您还没醒,嘱咐了几句就走了,说是下午再过来。”

    卫泠沉默片刻,又问:“世子爷呢?”

    小世子却是没来过。依小侯爷和世子爷的私交情谊,这样的情况太过反常。松烟桐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着他俩的情形,卫泠立刻便明白了。苦笑一下,垂下头去。半晌,轻声道:“更衣,扶我去校场。”

    两个僮儿大惊失色,连贺大夫都转过头来,面色不虞的劝他,已经禀赋脆弱,更当自重身体。

    卫泠咬牙,挣扎挣扎着坐起身:“我意已决,你们再反对,我自己去好了。”

    松烟一跺脚,跟桐烟拖着哭腔上来服侍:“爷,您这样,回去公主非剥了我俩的皮不可。”

    饶是卫泠满腹愁绪,也被逗笑了:“不怕,我罩着你们啊。”

    “祖宗,求您看顾好自个儿,我们做下人的就烧高香了!”桐烟一边麻利的替他系扣子,一边嘀咕。

    雪虐风饕里,两个僮儿又抬又扶,好容易一脚深一脚浅将卫小侯爷运到校场边时,他已经快要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阿欣……”他想喊人,声音却细的像在自语,还被寒风切成了一截一截,眨眼就倏忽消弥。

    眼泪热热的滚下来,还未至嘴角就冻成冰珠,挂在腮上,晶莹剔透。

    “冻成这样,你来做什么?!”恍惚见到有人过来了,生气的冲着他大吼。

    “阿欣……”卫泠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瑟缩着抬头努力挤出笑容,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都是我的错,你……莫拿自己赌气,好不好?”

    启欣看着他,半天没说话。伸手抹去他眼睫上挂着的一颗泪珠,指尖一捻,不多时就在皮手套上凝成薄薄一层冰。

    许久,他转过身,生硬道:“保家卫国,本是男儿分内该当的。阿泠想多了。”然后,大踏步返回操练人群中,只留下一句话:“这里冷,回去吧。”

    卫泠死死抓着松烟的手臂,直把下唇咬出血来。

    失魂落魄的回到下榻处,裕王已经坐在那里,翻阅他的脉案药方。

    “天寒地冻,你身上又不好,去哪里了。”

    松烟桐烟扶着卫泠坐下,然后赶忙上来请安奉茶。卫泠有气无力的挥挥手:“我有话同王爷说,你们先下去。”

    裕王慢慢走过来,弯下腰,巨大的压迫感让卫泠不由自主的微微侧过头去。他有点粗糙的手指轻抚过他唇上新鲜的齿痕伤口,说出的话却让他心惊肉跳:“你去找欣儿了?”

    卫泠抓住他的手指,眼里重新燃起希望,正想开口,却被止住了。

    裕王重新直起身,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淡淡道:“小鹰翅膀张开了,总是要独立飞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卫泠忽然愤怒起来:“他才十四岁!”

    裕王喝一口已经放凉的茶水,冷静道:“我十二岁就自请入军历练,三征西夷,九死一生。他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不可以。”

    卫泠忽然变得非常非常软弱,绝望的、祈求的看向他:“可他本来不是自愿的……”

    裕王看着他的眼神变成梦魇一样的浓黑沉郁:“阿泠,你后悔么?”

    卫泠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荣至宪,你混蛋!”

    15.

    再不情愿,还是要往前走。

    大军开拨拔营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两天,发往北戎的外交照会也有了回音,两国现在属于“睦邻友好”关系,在明确路线不会经过民众聚居区和繁荣城镇,不会带来过分“危害”之后,对方慷慨的予以通行。

    天苍苍,野茫茫。紫檀雕花的华丽车驾,又一次夹杂在大部队中上了路。

    为了不拖累别人进度,卫小侯爷还是努力的吃饭喝药,强挣着精神整装出发,只是,人变得非常非常沉默。

    裕王自那天两人不欢而散后,一直未与他有过独处,一方面也是实在太忙。卫泠咬着牙,发狠一样领着松烟桐烟收拾东西,一边恨恨的想:“走吧走吧,都走吧,小爷自个儿清净!”

    陈公子倒是来探过他两回,只道他是不舍得好友,颇劝了几句。小侯爷的状态让他发愁,照这个样子下去,熬不到京城,只怕人就倒了。到时可怎么跟太子——啊不,该是皇帝了——可怎么交代呢?

    时至傍晚,天寒地冻,已不适合行军,终于下令原地休整,埋锅造饭。训练有素的军队立刻像设好程序的机器一样运作起来。又分好警戒队伍,轮班巡逻。

    卫小侯爷独自坐在马车里,一下一下恶狠狠的咬着老树皮一样的肉干,像在咬那大的小的两个混蛋。咬着咬着,他忽然伸手重重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卫泠,你才是最大的混蛋!

    清脆的响声惊动了车外的松烟,掀起帘子看见这幅场景,吓的尖叫起来:“爷,您……”

    “出去!”卫泠少有的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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