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小板凳给他坐,自己准备蹲旁边。

    少年可不领情,二话不说拎起他的后领,粗暴的墩板凳上,直接往地上一坐。

    迟小捞挪了挪发麻的屁股,心说照顾伤病患者,您倒是轻拿轻放啊!

    “咦,是槐花,采这么多槐花干嘛?”

    许安年拍开他在篓子里乱翻的手,“摊鸡蛋。”

    “哦——”迟小捞勾着脑袋往里看,“这是什么?”

    许安年拿出一把草,抽出一根赏给了迟小捞,自己拿了一根,两头一掐放进了嘴里,然后看着迟小捞。

    哦,他这是在做示范,迟小捞有样学样掐掉两头,将中间的空心草茎送嘴里,草茎里涌出一股极细的汁水,酸酸的,带着青草的味道。

    迟小捞讨好的笑:“真甜!”

    许安年歪着头看他,那表情就像是在看白痴,末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支棒棒糖捧手心里,静静的垂头看着那支有些融化,糖纸磨褪了色的棒棒糖——这才是甜的。

    “你喜欢吃糖?”迟小捞偏头问。

    许安年不搭理他,收拢了手掌,把棒棒糖紧紧握在手心里。

    “村口小卖铺有卖的,这支快要化了,那就吃掉吧,我再给你买。”

    许安年松开手,掌心里沾上了糖渍,他定定看着泛着光的糖渍,脸上严肃的表情就像是正面临生死抉择,迟小捞敛着呼吸,观察他的反应。

    下一刻,许安年麻溜的撕开了糖纸,把棒棒糖送进了嘴里。

    不吃也会化,还不如把它吃掉!迟小捞是这样理解许安年的心态的。

    “甜吗?”

    许安年拔出棒棒糖,砸吧了下嘴巴,言简意赅:“太甜!”

    “所以你并不喜欢吃棒棒糖。”迟小捞小心翼翼的套话:“因为是别人送的,所以你很宝贝。”

    许安年的回答是别开了脸,把棒棒糖重新塞进了嘴里。

    这算是默认了吧,迟小捞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地道,就像是未经允许开启神圣的瑰宝,用沾染红尘污秽的眼睛窥视云顶之海。

    “他以为你喜欢吃棒棒糖,其实你并不是那么喜欢,但是你不懂得拒绝,怕他不开心……”

    许安年垂下了头,似乎在认真的消化迟小捞的话,然后疑惑这个瘸子怎么会知道他的事。

    “他说会来找你,但是没说什么时候来,你就天天等着他……”迟小捞顿了下,下了一剂猛药,“你一直都和他生活在一起。”

    许安年偏头看向他,表情变化不大,眼睛里写满了惊奇。

    迟小捞暗自抹汗……

    许安年看了他好半晌,慢吞吞要求他:“不能说。”

    “放心,我不跟别人说。”迟小捞拍拍胸脯,毫无诚意的保证,“那你告诉我,他是谁。”

    许安年垂下头思索,最后摇摇头,“不能说。”

    “他是男是女?”

    “不能说。”

    迟小捞脑筋一转,“他撒尿是站着还是蹲着。”

    单纯的小孩疑惑的瞅着他——拉尿还有蹲着的吗?

    迟小捞狐狸似的笑了。

    国家法定的几个节假一般都会流失部分劳动力,迟小捞趁着五一假期过后上一趟镇城,许妈妈让他把许安年也捎上了,少年用明确表示过也想找份活儿干,许妈妈肯定是不放心他一个上镇上做事,正好迟小捞在一块有个照应。

    镇子是进村的必经之路,迟小捞猜想这应该是许安年执意要来上班的原因,他愿意打开坚执与封闭的大门,拼尽全力适应攘攘繁杂的另类世界,只是为了离来时的路更近一些,能在那个他等的人姗姗来迟时,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廖洪波一早就等在镇上,他门路广,无论是三教九流之辈还是正经营生的商人,他都有人脉在手,据说是一个朋友的娘舅的侄子跟人合伙搞的一个外资品牌中国地区的生产代理。

    西厂区经理是个看上去就挺市侩的老头,面不改色的接了廖洪波一条好烟,然后带着他们去厂房,本来有一个仓管的位置空了一个,准备把迟小捞给塞进去,但是这会来的两个人,经理为难的直摇头,廖洪波人精似的,正要掏打发钱,迟小捞拦住了他。

    “让安年在仓库里干吧,我下生产线!”

    廖洪波没说话,经理上下瞟了迟小捞几眼,意味深长的笑道:“年轻人没在外面做过事吧?你这一来就下生产线,吃得消么?”

    迟小捞笑笑,“我还年轻,体力跟得上!”

    经理语焉不详的笑了那么一笑,拿出了两张表格,让一人填一张,人事部手续办好了就能上岗。

    办好了手续出了厂子,廖洪波说:“还没上班就得罪了经理,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明白。”

    廖洪波做人情的那条烟迟小捞知道价格,黄鹤楼08奥运纪念版,一条的价格不下两千,他认为能进厂子就够了,真不用花钱去买人情换自己安然工作。

    再说了,人的胃口都是涨大的,一条烟的价值完全能塞两人进仓库,廖洪波要真较劲,也会得罪那个经理,要接着塞打发钱,也只是换个轻松岗位,他也不是拿不出力气干活,生产线就生产线呗。

    临别前迟小捞问廖洪波尹少阳那边怎么样,廖洪波说还成吧,该上班上班,该睡觉睡觉,活得挺明白。

    迟小捞顺便老气横秋的感概了两句,就和小廖同志分了手。

    廖洪波觉得迟小捞要隐忍不提老板,证明他还放不下,还把人放在心上,这么聊闲人似的问起他,估计……哎,不作死不会死,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天正式上班,工作确实是不轻松,生产车间就是流水线,他的岗位是生产线最后的环节——捆扎打包,最用不着脑袋直接消耗体力的活,自动流水线不断传送成品过来,他就得守在那不停的打包捆扎,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上午下来,两条腿都站粗了一圈,伤腿的脚踝处肿的发亮。

    中午一小时吃饭时间,趁着食堂现在人满为患,他紧赶慢赶的穿出车间去仓库看许安年,人家小孩压根就不需要他操心,仓库里边做库管的都是女的,这边有单独的微波炉,几个莺莺燕燕把许安年和做报表用的办公桌围在中间,大碗小碗摆满了桌,看起来伙食还不错。

    估计昨天晚上许妈妈和许安宁轮番给他洗过脑,拒绝同事的少年不是好员工,特别是不能拒绝女人,要和平友爱相互团结才是乖宝宝。

    看得出来,许安年同学屁股下面正火烧火燎,但还是坚持贴着板凳,认真严肃的压抑着一巴掌掀开这群女人的冲动。

    迟小捞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许安年或许是医生诊断的心智不全或者是人格障碍,在混沌不堪的逼仄空间里度过了十数载,他还能继续待在那个他自认为安全的茧里面,然而他却勇敢的踏出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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